【人民报消息】1982年农历8月份,经过40多天修养的弟弟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离开了亲人19个月后,我们仍是身无分文,尽管期间兄弟俩是完全类牛马般的劳作着。兄弟俩经商量决定,弟弟赴西安去寻找打工机会,我仍留在原地打工并等待四弟的消息。 经与雇用我的农民大叔协商,我从雇主那里提前支得20天的工钱14元(每天0.7元)作为弟弟的路费。记得拉着弟弟去西安的车开动时,车下的我和车上的弟弟都跳着嚎啕大哭,对当时才15岁的弟弟的天涯孤旅我至今每忆及之仍伤感不已。 23 天后,雇主家的活也已干完了。实际上雇主也是个穷人,我们离别时,没想到他竟抱着我大哭,他说:“你这样好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命苦,我把工钱提前给了你,你完全可以悄悄的走掉,你不光没有跑掉,还多给我们做了3天的活。”说完,他把手中攥着的两元钱塞给我,并推着让我上路。我坚决拒收他的两元钱,想到他家几十天里对我弟弟的照顾,我向他一家深鞠一躬后离开了他家。 离开雇主家后,我犯了一个今天看来是不该犯的错误。我多经打听找到了我和弟弟拉煤时的安姓老板,决心要向他讨回我们的工钱,实际上当时是进入了一个认识的死端,一则;我无钱回家,(也没有过回家的想法)二则;认为安老板还我血汗钱天经地义。可这种执着使我雪上加霜。为了讨好安老板,我每天白白的帮他家搞秋收劳动,晚上睡在牛棚里,竟白白又耗掉我的40天时间。 四十天的牛棚生涯等来的是彻底的绝望,期间也让我有许多的思考,尤其是头两天夜里住进牛棚里时,牛显然对我的进驻抱有极度的不信任,它整夜的不睡盯着我,我自然也不敢小视它对我的不信任,我也整夜不敢睡着,彻夜不能寐之功,让我认识到打工挣钱之道是此路不通,作出了回到母亲身边后去参军的决定。 虽然作出回家当兵的决定非常的困难,但这种困难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如何才能回到家的困难本身相提并论,距家乡尚隔四百多公里的距离,而我又是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的我还是踏上了回家的旅程,这是我有望活下去的唯一选择。第一天行走了九十华里后,时至半下午,我来到了黄陵县城。到了县城后,当务之急是如何弄到吃的,走了一整天的路是水米未进。我先后去了几个国营食堂讨要,甚至脱下衣服想要换上一点吃的的希望也全部落空。绝望的我饥肠辘辘地行走在县城不宽的街道上,看见对面一辆刚停下的军车上走下来的军官又唤起了我的希望。对解放军全心全意为人民的信任,在那个时期是没有半点怀疑的。我向“亲人”解放军走了过去,蹲下抱住他的腿,流着泪滔滔不绝地对他讲述我的处境,当我抬头望“亲人”时,我发现眼前正被我仰视着的“亲人”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他正出神的望着迎面走来的姑娘,我失望的离开了他!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睡在长途汽车站大门口,以便能在第二天循迹而往成了我最后的选择。不知睡了多久,感到有人用手摸着我的头,我已没有了惊慌的力气和心理条件,“娃娃,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要睡在这里?”黑暗中一个人蹲在了我的身边。“我快要饿死啦,!”我答非所问,“唉,可怜的娃娃,跟我来吧!”这时的我可谓只跟着感觉走。进了一孔刚打开电灯的窑洞后,我看清了引领我进来的是一位老人,他的肩上还挂着用一半废旧篮球制作的、陕北地区石匠特用的工具。他安顿我坐在他自己的铺位上,我现在只记得他用一个铁盘子秤从隔壁秤了些面倒在脸盆里,嘴里还叼着旱烟锅开始和面。不一会,半脸盆揪面片带着汤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狼吞虎咽将之吃干净后,在老人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后倒头便睡。不知睡了多久后我被老人推醒:“娃娃,起来吧,该走了!”我睁开眼看到老人坐在我跟前抽着烟,“这是到延安的车票,这是五元钱,我也是一个穷老汉,干一天活只挣一块五毛钱,你拿着吧,”我竟再没与老人说上一句话,接过车票和钱跟着老人去了车站。当天下午我顺利到达延安,我花了一毛四分钱吃了七个水饺,又用五分钱买了一个熟羊蹄啃,吃完后又睡在延安的长途车站门口。 当第二天天亮从车站门口爬起来尾追延安至绥德的长途汽车行进时,我发现在冰冷的地上睡了一夜后两脚竟没有了任何知觉。走了好一会后,才逐渐恢复。 当离开延安城走了约二十公里时,一个人正站在给停在路旁的嘎斯车忙活着,我下意识的提起汽车跟前的水桶,见那个人没有制止,我感到我期望的东西可能会很快到来。我连续在一华里之外给他提了两趟水,双方没有一句语言,待车准备出发时,那个人挥手示意让我上车,我激动地刚准备进驾驶室,那人一把拉住我指了一下车厢,我领会其意,爬上了车厢。 经过了一整天的颠簸后,我到了距家还有95公里的绥德县。这是当时难以置信的进展,两天竟走了三百多公里路,已经现实地接近了回家的目标。 到了绥德县城,那位还未与我说过一句话的大恩人将车停在路旁,伸出头来问我要到什么地方下车?我说若方便,请他把我送到长途汽车站门口,因为我担心自己迷路。 在绥德车站门口睡至半夜时被人猛地几脚踢醒,来者大声呵斥曰:“小偷,你他妈睡在这里做什么?我们是民兵小分队巡逻的,你被抓了。”说罢,便开始及其认真地搜我的身体,他们显然不满意搜查的结果,其中一位又狠狠地踢了我一脚骂道:“他妈的穷鬼,带介绍信没有?”我一直一言不发,藏在鞋子里的4.8元钱安然无恙。 他们显然不愿意带着一个穷鬼来继续巡逻。他们把我交给了车站门口的门卫老头来看管,丢下一句:“天明后再来收拾你”后又复去巡逻。 门卫室里的老人围着一只石油桶改制成的火炉烤火的情景提醒了我夜里屋外的寒冷程度。这时我才感到我的浑身是冰冷通透,后来的事态表明,这次被“抓捕”的遭遇实际上成了救我命的过程。若没有被那群尽职的民兵抓获的遭遇,我不一定能躲过夜晚寒冷的虐杀。我没有了任何惧怕,因为什么样的遭遇还会比我既有的境遇更糟糕呢?但我开始担心接下来的发展会让我参军的愿望落空。我开始泪流满面的央求老人放我出去,告知老人我想要去通过当兵改变命运的想法。讲了一阵后,老人仍未发一言,竟从外面锁上门离开了。我想老人可能是听得不耐烦而离开啦,不想,过了一阵后老人开锁回到火炉前,从怀里掏出两个个头很大的已蒸熟的红薯开始在火炉上烤着,仍是一言不发。我忐忑不安的想着我的下一步可能的遭遇,待老人终于开口时,我的命运又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来,娃娃,赶紧把这两个热红薯吃了,天快亮啦,吃完你就走,要不他们(指民兵)来了会日蹋(暴打)你的,这些狗日的可什么都敢干,我一个老汉,在我们单位这,他们也怎么不了我。”这次看似极坏的遭遇又戏剧般的变成了此般情势下最好的结果:由寒冷的露天场所被送至温暖的室内,更料想不到的是,已近40小时水米未进的我竟因被抓而饱食一顿。 民兵们再也无缘与我见面,尽管他们“帮助”了我。当天色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出绥德十几公里。 一路奇遇迭至,在距米脂十几公里的一处坡路上,一辆佳县(我的家乡)运输公司的拉粮车正吼叫着吃力的爬着坡。我没有犹豫,一把将铺盖卷扔上车后,我也扒上了车。当上到平路时,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妙,汽车正缓缓驶向路边。它要停下来啦,意识到这一点的我迅速扔下被卷,纵身跳下后朝路旁的麦子的狂跑。司机追我的决心倒出乎我的意料,当我实在跑不动时,被他追上来踢了两脚,我坐在麦子地上大哭起来,倒也不完全是因他踢的有多疼。这一哭起来后,各种委屈齐涌心头,越哭越伤心。又是一个料想不到的戏剧性结果:“你不要嚎了好不好,”打我的人没有走又是我没有料到的。“可能我不该打你,我常在这条路上拉救济粮,经常在这条坡上被人扒车偷粮,我以为你也是偷粮的,你要到哪里去?”后来,这位软心肠的司机把我拉回了佳县。 原来计划决心花二十天的时间回到家,结果只用了三天时间。从黄陵县出发时身无分文,回到家后竟还能拿出4.8元钱。当我把这4.8元钱交到已快两年未见面的母亲手里时,母亲泪流满面。 2006年元月31日于陕北母亲窑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