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丈夫请命的女人

2000年11月24日，广元市下了一天的冬小雨，灰色的天空在黄昏中收敛了些许，山坡上的树木清新更翠。憨厚朴实的农村中年妇女马绍华，这时正领着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以及儿媳、孙女、女婿，来到广元市郊外的雪峰公墓，祭奠她的在这个日子死去的丈夫黎泽贤。黎泽贤是在广元收容遣送站与违法违纪的收容外逃人员搏斗去逝的，已经4年多了。4年多来，马绍华一直都没放弃，为丈夫能评为烈士的事情而奔波。在广元民政局及优抚科、市政府秘书处等单位，一提及马绍华，没有人不认识她的，也知道她丈夫黎泽贤为阻制收容人员外逃，同被收容人员搏斗而死的感人事迹。

人们一见到整天跑得一身疲倦不堪的马绍华，都希望她丈夫能评为烈士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救军列身残志坚说来，马绍华的丈夫黎泽贤一生命也苦。黎泽贤是三台县观桥镇碧波村三社人。自幼父母双亡，黎泽贤是在本县文台乡石盘寺孤儿院长大成人的。黎泽贤从小就养成了忠诚老实宽厚待人乐于助人的品质。在黎泽贤看来，他能活到今天长大成人，多亏了社会这个温暖的大家庭，孤儿不孤，生活有依，这已经使他回报不尽的了。他说：“是共产党把我养大的，我一辈子都要做对共产党有益的事！”

1970年，黎泽贤自食其力，参加了绵阳市三台县人民渠第七期水利工程建设。那时，黎泽贤被安排在观桥营，参加马关铁路涵洞和一段明渠的工程施工。那年黎泽贤25岁，正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小伙。

1971年1月2日，观桥营民兵营长左柏林和黎泽贤等4名身力壮的青年负责抬钢轨搭便桥。白马关铁路来往的列车十分频繁，在这里施工，既要保证列车正常通行，又要保证施工安全进行。当他们4个人抬着一根长12米的钢轨横穿铁路时，突然发现白马关方向转山包开来一列火车，距他们只有60米远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民兵团长朱跃成果断指挥，把钢轨抬顺放在铁轨内，人员马人离开。慌忙之中，钢轨压在了黎泽贤的脚上，左柏林一见这种情形，冲上来帮助黎泽贤，但铁轨太重了，怎么拉也拉不动。如果铁轨不马上抬出铁道，将会造成列车颠覆的危险。怎么办呢？这时，列车距他们只有3米远了，左柏林无奈只好跳出铁道。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车，黎泽贤深呼一口气，紧紧抓往列车的排障器，借助火车排障器的力量顺势用脚一推，把铁轨推出了铁道外。就在这一惊心动魄的时间里，黎泽贤被列车推走了17米抛出了轨道。列车在减速后刹住了。军列脱险了！出川的1600名新兵的生命保住了！黎泽贤却为此身负重伤。他的额头皮被刮烂，撕扯着的肉皮盖住了眼睛，牙齿全部都被刮落，牙腮骨也刮来掉起，他的腿则被撞成粉碎性骨折，伤情十分严重。当即，黎泽贤被军列送到罗江医院急救，后又在部队和地方领导的再次关怀下送到原绵阳地区人民医院医治。

经过两个多月的情心治疗之后，黎泽贤被安排到三台县社会福利院体养。黎泽贤理应评残享受相应的待遇，但黎泽贤不因抢救了军列提出居功要求。直到1993年，黎泽贤伤势加重时，马绍华才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根据四川省水电厅和三台县民政局的公函，三台县人民渠管理所在1995年11月17日作出了《关于解决黎泽贤抢救军列因公致残补助费用的意见》。为此事，黎泽贤还埋怨妻子马绍华，说：给政府添麻烦干啥？我还动得了！1977年8月，黎泽贤经绵阳地区民政局介绍和三台县福利院推荐，到广元收容遣送站担任了门卫。他工作勤勤肯肯，任劳任怨。受到全站干部职工的好评。

1980年，经站领导介绍，离过婚的马绍华这时嫁给了黎泽贤，一对苦命人走到了一起。马绍华贤惠能干理解和支持他的工作，老黎在收容站一干就是20多个春秋。马绍华与前夫生育了一儿一女，和老黎婚后又生育了幺儿子。那时广元火车站在下西坝，她们自己修建了一幢一底二楼的房子经营小型旅社，生意也不错，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阻制收容人员外逃殉职1996年11月24日，53名被收容人员从北京遣送到了广元收容遣送站，其中33名男性安排在收容区二楼住宿，二楼走廊口的大铁门则把收容人员和外界隔离开来。这里是一个特殊的世界，各种盲流和犯过罪、以及被社会治安处罚过的人员是这支“队伍”的“主力军”，其人员复杂，可见一斑。当天早上8点至下午7点黎泽贤值班，下午5时许，被收容人员刘林银召集张永堂、余海涛、鲁哲富、陈大发、范永章、罗德林、林成刚、魏军在一起共谋捆绑黎泽贤，然后再抢夺钥匙开门逃跑的计划，并作了安排分工，然后各自准备。罪犯刘林银在刑警队白家林、罗进同志询问他时回答说：“当时我们在喝酒的时候，张永堂提出来跑，余海涛当时也说第二天是礼拜一，管教都上班了，不好逃跑。严永堂就提出等值班的老头来发被盖的时候，把他给绑起，然后再跑。我当时也说对，把那个老头捆起……在商量具体怎样做的时候，我首先喊张永堂等那个老头来发被盖的时候，先把他弄进屋，不让老头动，因为张永堂的力气较大。我又喊鲁哲富去堵那个老头的嘴。当时我又说：‘不要我一个人说嘛，大家都要出主意’。喊林成刚去按那个老头的脚。陈大发主动说他去按手，余海涛也主动说他去按脚。还有当时我还说大家都要动手。还有就是我们商量完后，他们就去准备去了。……天快黑的时候，我从厕所出来看见老头在发被盖的那间房子门口，这时我就看见张永堂把老头推到屋子里去了，接着就听见老头在叫……当时我和余海涛在那儿开铁门，没开开，就听到有人来了……我们在把老头藏到棉被里后，就回到了那间空屋。”（以上见案犯一审诉讼卷宗35——37页）

罪犯张永堂在刑警队袁志、李德武询问时交待：“……大约快到7点时，那个老头就进来送被子了”。“那个老头刚走进一号室一步，我就冲上去从背后用双手捂往老头的嘴，余海涛和那个年龄最小的小仔一边一个扭老头的手，谁左谁右我没注意……三个人按老头的脚，我们一下将老头按在地上。当时我一直死死按住老头的嘴巴，生怕他闹出来。他们把脚捆好后，那个老头用力掰开我的手喊了两声：‘杀人啦！’我赶紧去捂他的嘴，那个穿迷彩裤的拿来一床被子，一下盖在老头身上并紧紧捂住他。我就扳老头的右手，他紧紧的抓着两钥匙，我使了好大的劲才夺下来。姓刘的和其他人就把老头的手用床单 捆住。这时那个穿红裤子的就把被子揭开，给老头嘴里塞了一大团棉花。老头又把手挣松开了。我们又在地上反捆他。我捆上他的手，其他人我没留意。捆好后又把他翻过来，不知谁给他捂了一床被子，从头盖住”…… （以上见案犯一审诉论卷宗42—44页）

第二次黎泽贤挣脱开来大声吼叫“杀人啦，外流要跑了”！凶残的歹徒继续用力向黎嘴里塞棉花，使劲卡脖子，捏鼻子，强行夺取开门的钥匙。此时，黎泽贤还是把钥匙捏得紧紧的，使歹徒们一时没能夺下钥匙。歹徒张永堂便一只手捏着黎的手腕，一只手掰黎的手指头，强行叫余海涛夺走钥匙。随后，歹徒们用布条子捆住他的双手，用被子捂住他的头，黎泽贤仍在拼命挣扎呼喊，直到被残暴的歹徒们杀害。在这场维护社会治安的斗争中，黎泽贤顽强搏斗，竭尽全力，同歹徒进进斗争，显示了大无畏精神和英雄气慨，为阻止歹徒逃跑，被歹徒残害致死，壮烈牺牲。为维护广元的社会治安和社会稳定，作出了重要贡献。约过了5分钟，站在门口望风的刘林银说“有人来了”，大家便都退出了一号室。

后来刘林银等去查看情况，发现黎泽贤已经没气了。于是刘林银就叫这伙歹徒将黎的尸体掩藏在棉花堆里，并用棉花和被子盖起来，以掩盖罪责被人马上发现。后经法医鉴定：“黎泽贤唇粘膜破损，口腔内粘膜损伤，颈部肌出血，眼脸结膜、心肌等点状出血等综合分析判定；死者黎泽贤系机械性窒息造成死亡”他身上的伤痕，则是他与歹徒搏斗的见证。黎泽贤与歹徒顽强拼搏的气魄，和大声呼救的喊声，震慑了歹徒。

案发后，无一名被收容人员逃跑掉。这时，在遣送站煮饭的两名人员来到门卫值班室烤火，致使这伙想逃的收容人员难以逃脱。后来接班的门卫候清先，发现黎不知那去向，才去喊站里干部来，但站里干部一个也不在，当班的管教干部也不知这时跑哪里去了。大约在9点钟候清先打电话才叫来了站领导，站里才得知这一情况。黎泽贤英勇牺牲了，他是为维护社会治安和社会稳定，为民政的收容事业献出他宝贵的生命的。死时，黎泽贤51岁。四川省广元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刘林银这伙案犯从重从快进行了判决：判处刘林银、张永堂等人故意伤害（至人死亡）罪，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鲁哲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余海涛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有期徒刑13年；其余几名案犯也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0年和8年得到了应有的刑处。

评烈4年多无果 事发之后，黎泽贤的英勇事迹一时在遣送站和广元民政局传为佳话。广元市收容遣送站为安排好黎泽贤因公牺牲的后事，积极认真做了大量工作，并专门召开了市政府、市民政局、市公安局、及市救济科、优抚科、市收容遣送站、有关派出所和马绍华等亲属参加的处理座谈会。最先提出为黎泽贤评定烈士的单位，是广元市收容遣送站，并在这个处理座谈会上提了出来。会议纪要就黎泽贤评烈一事作出了安排：“黎泽贤之死属因公牺牲。根据黎泽贤同志的表现，我站可在法院对罪犯判决生效之日起七日内，按程序实事求是如实上报审批。” 广元市民政局在这个会议纪要上也作了批示：“同意广元市收容遣送站差旅黎泽贤同志因公牺牲后事处理座谈会纪要”。应该说黎泽贤能否评为烈士，有这样一个会议，有这么一些主持工作的领导们的高度重视，黎泽贤的亲属们也该评烈有望了。但评烈要由各级部门由不至上层层申报，非一家单位所能断言。

广元市现任的民政局优抚科科长王自强和社会福利科科长王建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为黎泽贤申报评烈问题，他们都写了两次上报材料。他们说很希望黎泽贤能评上去，也省得黎泽贤的家属马绍华经常来找他们。在市政府秘书处综合科一位秘书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本人就为黎泽贤申报评烈写了2次上报省民政厅的事迹材料，为什么4年多了还没评上，我们也不知道，其条件是否具备，最终还得由省民政厅来决定。那么，黎泽贤评烈为什么原因4年多了还没评上呢？马绍华为此上至省民政厅、下至广元市各部门跑了整整4年，也不知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争议之一：上报的材料有人搞明堂。马绍华说，第一次上报的黎泽贤的事迹材料中，有人装进了一份不利于黎泽贤评烈的材料，这个材料是遣送站的门卫责任制。门卫责任制里有一条规定：凡有关人员进收容室必须两个人在场方可进入，以免意外事故发生。而黎泽贤在给收容人员刘林银等人送棉被时，只有黎泽贤一人在场，这不符合制度规定。马绍华说，当时的情形有些特别，黎泽贤应该是在晚7点钟下班，但7:20分，接班的人员还没有来，而早已预谋的刘林银等8人，这时在室内喊叫送棉被要睡觉。黎泽贤为了平息被收容人员闹事，才把棉被给他们送进去，这样做，黎泽贤没有过错。马绍华还说，在黎泽贤出事前。遣送站根本就没有门卫岗位责任制。收容遣送站历来制度就不建全，门卫当班人员经常是一个人发被子。广元市现任社会福利科科长王建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个岗位责任制早就有的，一次“创卫”打扫卫生把镜框玻璃打坏了就没有挂出来了。

争议之二：黎泽贤是临时工在广元市收容遣送站《关于黎泽贤同志因公牺牲后事处理座谈会纪要》中第8项事宜上，人们不难看出黎泽贤在收容遣送站工作了20多年一直是一个临时工，临时工能否申报评烈，竟然成为广元市收容遣送站的人员争议的一个问题。但在评烈的有关规定上人们不难看出，评烈不限于正式和非正式职工。“其实一个人死后能否批烈不是看他生前表现和死后荣誉，而主要看其死难情节。”（摘自《革命烈士审批实例选编》第23页）也就是说只要符合为社会安定团结，抢救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而英勇献身的人和事，依据死难情节才可判定是否够评烈标准。从黎泽贤的死难情节来看，黎泽贤是为阻制一帮不利于社会安定团结的收容人员残害的，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争议之三：黎泽贤在因公牺牲现场有无搏斗痕迹《四川省广元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一审诉讼卷宗》（1997年广刑初字第23号诉刘林银等罪犯故意伤害案卷宗）里，人们不难发现在这些卷宗里，随处可见案犯证实黎泽贤与之搏斗的痕迹。案犯张永堂在接受预审员邓晓茹、丁涌审讯时，是这样证实的：他们“将老头的头朝里绑起扳上，老头就使劲在喊‘杀人啦 、杀人啦！’老头当时头摆来摆去的晃动，我还是使劲按住他的嘴，不知是哪个从床上扯了一床被子盖在老头头上，我就把手抽出来，去夺老头右手握着的钥匙，老头把那串钥匙握得特别紧，我夺不下来，就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子，一只手掰他的手指头，掰开叫余海涛把钥匙夺过去……”在其它案犯交待的材料中分别评实了黎泽贤与之搏斗的情形。

《广元市中区公安分局尸体检查报告检验结论》全文是这样证实的：“根据尸体检验所见的口唇粘膜破损，口腔内粘膜损伤，颈部肌出血，眼脸球结模，心肌等点状出血等综合分析判定：死者黎泽贤系机械性窒息造成死亡。”广元市现任社会福利科科长王建东接受记者采访时称：黎泽贤根本没有与案犯搏斗，算什么英雄嘛！而广元市现任优扶科科长王自强则对记者说：雷锋都不是烈士嘛！这些部门的领导这样说是为了什么原因呢？马绍华向记者道出几个 原因，这就是如果黎泽贤评烈成功，就会多多少少暴露出广元遣送站在管理上的不足。那就是，接班的人到该接班的1个小时里为什么还没到？事件发生时，黎泽贤的喊叫声，为什么没有惊动遣送站的人马上赶来救护？为什么案发时，遣送站里空无一人，该值班的人离岗干什么去了？遣送站的门卫岗位责任制实际上当时没有制定？即使像遣送站说的制定了为什么又不挂出来？为什么站里的人却不知道这个门卫有岗位责任制？

争议之四：不宜评烈的疑惑四川省民政厅根据广元市所谓的“评烈材料”于1998年2月2日复函，全文如下：广元市人民政府：你府[1998]134号请示悉收，关于追认你市收容遣送站临时工黎泽贤为革命烈士的问题，经对所报材料进行认真审查研究，认为：黎泽贤的死难情节不符合《革命烈士褒扬条例》革命烈士条件，不宜批准为革命烈士。请你们向其家必做好政策解释工作。特此复函

四川省民政厅 一九九八年二月十二日

《革命烈士褒扬条例》第二条规定：“我国人民和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在革命斗争、保卫祖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中壮烈牺牲的，应为革命烈士……第五条规定：本条例第三条规定以外的牺牲人员如果事迹特别突出，足为后人楷模的，也可以批准为革命烈士。”民政部1982年4月23日民（1982）优26号文解释中说：“因执行革命任务遭人杀害，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是指：“（3）因维护社会治安同歹徒英勇斗争致被杀害”，可评为革命烈士。黎泽贤因公牺牲是“因维护社会治安同歹徒英勇斗争致被杀害的”。歹徒刘林银等人，本来就是一伙危及社会治安的人。据了解刘林银曾被判刑和劳教过是一个有前科的人。陈华廷因偷盗被判刑，于1996年11月11日假释出狱。这伙罪犯均已绳之以法。其中被判处了一个死刑、一个死缓、一个无期徒刑和三个有期徒刑。那么，黎泽贤因公牺牲的死难情结是否符合追认革命烈士的政策规定呢？

马绍华还要跑下去马绍华为丈夫评烈奔跑了4年多了，四年多来，风风雨雨只有马绍华自己知道。多少次，马绍华在有门关部门反映情况，困了就在办公楼的过道上依墙壁打个盹，渴了就接一些自来水喝。有多少次，马绍华从成都返回广元，由于她太疲倦在火车硬座坐位上睡着了，他几乎坐过了广元车站。在广元民政局，马绍华常去找相关部门的领导人，他们一见马绍华也不再做解释工作，并开始躲她回避她，有的人甚至说：你的丈夫都能评烈士了，烈士就不值钱了。每当马绍华听到这些话，心里就说不出的痛。马绍华想：我的人敬岗爱岗，为阻止那些对社会有违法违纪行为的收容人员外逃连命都豁出去了，为那颗正直的心和他该得到的名誉，自己再苦再累也要跑下去。至今，马绍华憨厚朴实的挎着背包的身影，还出现在省市民政部门的大门口，那双宽大厚实的脚，还是那么铿镪有力……马绍华还跑多久才能停下她那双脚呢？

(摘自博讯网)(http://renminb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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