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彩紋過世後,村民自發送來花圈和牌匾。
傅彩紋。

【人民報消息】最近陝西一位村醫傅彩紋去世,引起媒體很大的關注。 在傅彩紋66年的生命裏,這位個頭不足一米六、短髮、微胖,臉上老帶着點笑意的農婦從沒獲得什麼值得一提的榮譽,沒受到什麼關注,也沒怎麼離開過她的村莊。誰也沒想到,傅彩紋在出殯後的第二天上了新聞。 據新華網2017年6月12日報導,在西安市長安區馬王村,傅彩紋安安靜靜地幹了40多年鄉村醫生。從二十幾歲跟着老大夫們學打針,到獨自負責村衛生室,到半年前病倒,一個多月前病逝,她一個人給村裏1,500多戶、近5,000名村民提供着最基本也最緊要的醫療服務。 她是馬王一帶農民們離得最近、也最得力的醫生。「隨叫隨到,態度好、花錢還少,不止我們村,方圓5裏、10裏的村民都來找她看病,她的病人比附近醫院都多。」不止一個村民這麼說。 誰都忘不了,5月裏那個雲彩很多的星期四,那一天傅彩紋出殯。有人從西安市區趕回村子,有人牽着孩子、扶着老人。在傅彩紋家門口,很長一段路都擠着趕來的村民和他們送來的近百個花圈,許多人自願加入送行隊伍,幫親屬們舉花圈,從家裏走去墓地。 村裏不興送匾,但人們爲傅彩紋破例,村委會送來一塊「醫暖千家」,村民們湊錢送來塊匾「仁心可風」,傅彩紋的侄子侄女也送了塊「慈愛永懷」的匾。當傅彩紋的兒子讀祭文回顧母親的一生,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在掉淚。 沒有人想到一輩子安靜、勞碌的傅彩紋會有這麼一個感人至深的葬禮。沒有人預先組織和安排,人們只是不約而同地來到她家門前,用最樸實的方式表達從沒說出口的敬重。 因爲出殯時來了上千村民送行,傅彩紋被媒體報導出來。「這是我理想中醫生的樣子。」一個身份被認證爲某大城市醫生的網友這樣評論。 「再沒有這麼好的人,沒一點誇張,她走了對俺村是一大損失。」一個村民說。 夜裏再也沒有砸門聲 「懸壺濟世救蒼生,十里相送留芳名」,在傅彩紋家,大門兩側貼着她讀高中的外孫所作的輓聯。現在,給姥姥寫傳記成了這個高中少年的心願。 邁進門左手邊,緊靠大門的是傅彩紋住了大半輩子的屋子。屋裏,土炕上方的窗子跟窗子旁邊的大門夜裏常被人拍得嘭嘭嘭,或敲出一串急促的咚咚咚。傅彩紋和丈夫蒲滿良本來住在裏屋,爲方便聽見這些響聲,他們挪到最外面、這間廚房對面的房間。 炕對面的沙發,過去常坐着病人。旁邊的深紅棕櫃子,以前放滿了藥瓶。沙發對面的寫字檯曾經擱着藥箱和問診器具,桌旁有個放藥瓶的架子。 傅彩紋走後,蒲滿良把櫃子裏、架子上的藥送去村衛生室,又拆掉藥架,取走寫字檯玻璃板下壓着的妻子的所有照片。櫃子、桌子、沙發都空了下來,夜裏再沒有那早已習慣的嘭嘭嘭和咚咚咚。 家裏已經沒有多少傅彩紋的東西,她那些十幾塊、幾十塊錢一件的衣服和幾袋子醫書都送的送、賣的賣、扔的扔。她每天騎的自行車被蒲滿良送給外村的侄女。「看見心裏難受。」他低聲說。 出了臥室向裏走,從葡萄架底下走過小院,進門的小廳現在是傅彩紋的靈堂。牆上掛滿牌匾,「醫暖千家」、「仁心可風」、「慈愛永懷」和她生前就掛着的「厚德載物」。 傅彩紋的女兒蒲蘭蘋說,原先還有一個「持之以恆」,她特別喜歡,現在沒地方掛了。 「小時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半夜都有人砸門,喊『彩紋彩紋』,沒有一天沒人來,我晚上經常驚醒,看見俺媽披個大衣,拿上包出去,有時一晚上回不來。」傅彩紋的兒子蒲江說。 因爲父母都忙,兒時的他幾乎在舅舅家長大,有一次實在想家,就偷偷扒在別人拖拉機後頭跑回村,因太危險捱了頓揍。 「飯都是我爸做,衛生也是他搞。沒吃過我媽做的飯、蒸的饃。我家吃飯也簡單,早上一碗稀飯一個饃,中午麵條,晚上稀飯,基本不變,大年三十也這樣,過年從沒吃過餃子。」蒲蘭蘋說。 「病人那麼多,能怎麼辦?由不得你。」蒲滿良嘆氣,「她早上不到7時去衛生室,中午有時1時回來,有時2時,甚至不回來,回來扒兩口飯,沒吃完就有病人叫,把碗一擱出去,晚上七八時、八九時才回家。走上這條路,就休息不成,她又心好……」在丈夫的回憶裏,傅彩紋幾十年沒按時吃過一天飯,沒完整睡過一晚覺,一週7天,沒一天休息,66歲的人沒享過一點清福。她像有副鐵打的身子板,很少生病,病了就自己給自己掛個吊針。 「有時她忙了一天特別累,回來跟我說就當是練腿,是鍛鍊身體。啥困難到她這兒好像都不是困難。」蒲蘭蘋勸母親退休勸了很多回,傅彩紋自己也說想休息,但還是念着「再幹幾年」,就這樣幹了一年又一年。 蒲江記得,多年前母親的桌上有個票據插針,上面插着差不多30釐米厚的紙條,問她那是什麼?傅彩紋說是沒錢看病的人打的欠條。「過去農村可憐人多,俺媽說不管咋樣先給人看病,看病第一,她也從不催人還錢,有些欠條時間太久就揉了撕掉。爲啥她要休息就是撂不下?這麼長時間,村裏都對她特別信任,認準了她,她哪天不在,有人就不看病,不找其它人,專等她回來,鄉親們離不開她。」 赤腳醫生一干40載 「彩紋確實是好,人人都尊重她、愛戴她。」75歲的蒲保堂說。30年前,他是馬王村合作醫療站的負責人、傅彩紋的領導。 根據相關部門報告,1964年,全國69%的高級衛生技術人員分佈在城市,31%在農村,其中縣以下僅10%;醫療經費使用上,用於縣以下農村地區的僅佔16%。廣大農民缺醫少藥,城鄉醫療衛生條件差距懸殊。 1965年,在一項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培養農村也養得起的醫生的活動中,全國各地農村赤腳醫生跟合作醫療站湧現,馬王村醫療站也在其中。 當時,傅彩紋的父親在他們村負責抓藥,傅彩紋也跟着學習,還進了衛生員學習班。1973年,她嫁到馬王村,不久,就順理成章進了馬王村醫療站,和另外3個年輕人一起,邊給老大夫們打下手,邊學開藥打針,又被送去衛校進修,算是村裏自己培養的第一批學西醫的醫生。 打那時起,蒲保堂就相信傅彩紋會是個難得的好醫生。他記得,年輕時的傅彩紋一心鑽研醫學,格外好學,脾氣也好得出奇。「有人要打吊針,床位不夠,她就主動上人家裏打,插好針,交代好注意事項,剛回醫療站,又被叫回去,說不小心跑針了,她一句話沒有,重新給插好。過一會兒,翻個身,針又跑了,又來叫她,她還是一句話沒有,又去他家,又給插好。這人就跟我說,哎呀,彩紋這人脾氣咋這好?」 像傅彩紋這樣來自農村、紮根農村的鄉村醫生有上百萬,正是他們揹負起幾億農民最起碼的醫療衛生工作。 改革開放後,赤腳醫生人數大幅下降。1986年,馬王村合作醫療站解散,站裏的7個醫生有的回家開診所、有的轉行,只剩傅彩紋留守原處,繼續收取低廉的費用給村民看病。 「偉大」藏在村民樸實記憶中 到村子裏隨便問問,沒有人不記得傅彩紋的好,這種「好」多數是零散、瑣碎的,卻在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重複裏,顯出一種可貴的份量。 「1995年俺娃是她接生的,晚上11時過來,早上7時40分才生,陪我坐了一夜,讓她先睡會兒也不睡。」一個站在路旁的女人說。 直到10年前,爲人接生都是傅彩紋的重要工作。據村民講,馬王村一帶幾百個孩子都經她手降生。有時,她會收到幾個雞蛋,有時是5元,很多時候什麼也不收。 「她看病最便宜,手輕。看感冒,輕的3元包點藥,重的6元打兩針,現在哪還有這價錢?打吊瓶兩瓶25元,別家都要40多元。」一個衛生室的常客說。 爲讓病人少花錢,傅彩紋不在就近的藥店進藥,而是直接跑藥廠。最初,蒲滿良騎自行車去跑,後來,兒子蒲江騎摩托去,每次一買幾箱,跑了快10年,藥廠於是派人聯繫他們,主動送藥上門。 「態度好得很,打針不是插了就不管,還在旁邊安慰你。」路口屋裏坐着的婆婆說:「她不在了,我去醫院打針,那態度把人氣的,不看吊瓶灌好沒有,插上針,被子一扔就走。以前彩紋打針,冬天怕你冷,電褥子都給你插好。」 「給孩子打防疫針,騎車去家家戶戶通知,上百個孩子名字都記得,小孩怕打針哭鬧,她就先哄哄,說話細聲慢氣,特別有耐心。」村頭旅館的前臺說。 看病的老人多,有的說話絮叨,講病情講不到點,問用藥反覆問三五回,傅彩紋從不嫌煩,「她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病人當親人。」一個村民總結。 「沒一點架子,不管你有錢沒錢、是好是賴,在她眼裏都一樣,跟菩薩似的。」有人說着合起雙掌。 遇到自己看不了的病,傅彩紋一定會要求病人去大醫院檢查。有人拖着不去,她就反覆催,有人說沒錢,她就自己墊上。 1987年,村民賈栓柱宗門叔父的兒子出生後受寒患上新生兒硬皮症,有生命危險,傅彩紋當即抱着孩子、領着孩子父親,坐村裏造紙廠卸煤的貨車趕去西安,因爲沒帶足錢,孩子父親回村取,她留在醫院陪了孩子一夜。「回家才發現自己沒梳頭、沒洗臉、沒吃飯,當時農村下雨,我還穿着大油鞋,西安不下雨,穿的鞋很不協調,但我的心裏還是高興的。」跟女兒回憶往事時,傅彩紋說。 「這孩子後來認彩紋姐做乾媽,出殯時也給她披麻戴孝。」賈栓柱說,咱心裏都有感受,她雖然不是名醫,卻是偉大的鄉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