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吳利珠是個豪爽率真的大女孩,她說幹就幹的性格讓她在毫無資源下開展圖書館的運作,一路走來並不容易,卻也終究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今年是吳利珠回鄉辦鄉村圖書室,並與NGO合作引進高校學生假期下鄉義教的第二個年頭。 希望村裏孩子多讀書 不要太早去打工 吳利珠生長在廣東省揭陽市惠來縣岐石鎮覽表村。她在2014年初決定離開北京工友之家,回到南方沿海的故鄉做點事情,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開設一所「鄉村圖書館」。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記者問。 「我希望我可以爲留守的青少年做點事情,我希望他們不要太早外出務工,至少讓他們學會保護自己。」珠珠感慨的說,南方人孩子生得多,家庭壓力大,特別是沿海地區,因爲離深圳不遠,所以外出打工便很早流行起來,加上家庭跟學校都是打罵教育,學生一碰上問題,就選擇離家打工,學也不上。外出打工得早,工作吃了虧也不敢說,早戀、性教育缺乏,男孩子一出去就容易拉幫結派,因此導致問題叢生。 吳利珠小學三年級就輟學了。父母沒幹預,按村裏的風氣,女孩子讀書不重要,何況他們都在外打工,也顧不上。 那時候,在吳利珠眼裏,「進城打工」是特別洋氣的一件事。過年時外出打工的人回來,個個都穿得漂漂亮亮,帶着零食玩具,還有一年裏攢下的大把鈔票,神氣的不得了。上學有什麼意思呢?吳利珠想。2003年中秋節前,村裏又有人說要出門打工時,她毫不猶豫:「我也要去。」不到15歲的女孩自此走上打工路。 一走就是十年多,她在塑料廠做過童工、到首飾店做過銷售、去東莞賣過衣服,又跑到深圳去端盤子,工資不過千八百塊。 因爲租不起房,她總找包住的工作,睡的就是多人宿舍的木板床。「沒錢的時候,泡麵吃到你吐;有時候連泡麵都沒得吃。」 體會過現實的艱辛,她不希望再有孩子重蹈覆轍。然而自家弟妹中,老二和老三兩個妹妹也是沒讀到初二就都輟學了。等到2007年奶奶生病,吳利珠回到家的時候,就只剩弟弟和小妹在讀書。村裏也仍然有未成年的孩子看着「衣錦還鄉」的同村人,因而放棄了上學,陸陸續續出門打工。 她曾經一天打二份工,那是賺錢最多的時候,但心裏特別煎熬,總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做的,卻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跟行屍走肉一樣。」她說。 直到2009年,她到了北京工友之家。「我當時覺得我找到了,這就是我想要做的。我終於找到了!就是那種感覺。」即便是七年之後的現在,吳利珠說到這裏還是會重重點一下頭。她在那裏學習了半年後,進入其下設專爲進城務工人員子女服務的同心實驗學校,擔任校長助理。 命運的齒輪「咔嗒」一聲,切入另一條軌道。吳利珠沒想到,小學三年級就輟學的自己竟從此一猛子扎進了教育事業。 家人不贊同 村人不支持 創辦圖書室之前,吳利珠先在覽表學校初中部做了兩個月的志願支教。 在吳校長的記憶裏,吳利珠「很不簡單」:「她對學生思想教育這一塊很不錯,學生都願意跟她反應一些心裏的問題。」印象最深刻的是常常看到吳利珠在下課時間和那些不想讀書的學生們聊天、交流。 吳紹創那時讀初二,他覺得吳利珠很「神奇」:「珠姐改變了我們對老師的印象,開放,真的是超級開放。」他說,吳利珠常在班會課上做「案例分享」,把自己出門打工的經歷講述給學生們聽。 「想讓他們知道真正打工是什麼樣子,不是像他們想象中那麼好的。」吳利珠說。 一邊上課,一邊籌劃起了圖書室。吳校長帶頭支持,將學校置換出的幾套桌椅送給吳利珠。 政教處主任吳木金把她的故事寫出來,貼到朋友圈和「覽表貼吧」去,號召大家幫忙。 同村人吳飛鴻在微信羣裏聽說了這件事,主動和吳利珠聊起來,並最終贊助圖書室第一年的房租:「我也是初中畢業出來(打工)的。當時可能也是和大環境有關,年少無知,覺得(讀書)也沒多大作用,還不如闖一下。」吳飛鴻說,見過了外面的世界,能再回頭來給村裏面做點事,尤其是文化教育方面的,值得支持。 但是,阻力卻更多。首先反對的就是家人:「因爲沒錢賺吶。我奶奶那時候經常罵我姐的,又不賺錢,做這個幹什麼?」小妹吳麗媚回憶說,又補一句:「我們這邊,女孩子掙錢也是要寄回家的,要留着蓋房子的。就看誰家房子蓋得好,誰家就有面子。」吳利珠的父母都不同意。 村裏人質疑的理由恰恰相反:不賺錢,誰信?「我們這裏思想落後嘛。就覺得這地方就算你開一個圖書室又怎樣,肯定沒人去。那些阿嬤其實講話也挺那個的,她們對這個圖書室還是有誤會,說她辦這個事情,肯定是爲了有錢賺。」學生蛋蛋說起自家親戚當時的態度,有點不好意思。 不顧衆人反對 執意開辦圖書室 那時候,村裏孩子的休閒活動是到河邊玩耍、在家看電視或去地下的電子遊戲廳,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孩子則喜歡手機遊戲。 學生吳紹創總結說,當時村裏人的想法就是覺得吳利珠很奇怪:「因爲圖書館第一要錢;第二,這種地方不可能有一個圖書館;第三,一個女人辦的。而且她又沒錢又沒勢力,不可能辦成一個公益性的機構。」 吳利珠渾然不在意。她14歲出門,18歲就不顧父母反對闖遍北上廣。「他們說這裏沒人要看書,我說你不看,但你怎麼知道別人也不看?」她理直氣壯。 衆人觀望中,圖書館終究是開了。學生們支持她,幫她打掃衛生、刷牆佈置。一個叫吳曉芳的小姑娘擔心有人來圖書室看書要喝水,沒水壺,回家就跟在外打工的父親打了電話,第二天就買了一堆生活用品送來。提起這件事,吳利珠至今還很感動。可她自己是不肯要錢的,怕別人說圖書室「不純」。 開是開了,卻沒人來。「之前有小孩過來,父母都把他帶回去,不准他過來。」學生「零點」說。「點點家族」是吳利珠發展的圖書室管理團隊,成員起初都是吳利珠在覽表學校時教過的學生。零點說,自己的暱稱意味着「好的開始」。 「點點」們的確爲圖書室帶來好的開始。他們聯合制定圖書室的使用規則,在學校不遺餘力的跟同學宣傳圖書室,還積極邀請他們的堂弟表妹、七大姑八大姨來圖書館參觀捧場。漸漸的,村民們看真的不收錢,小孩子去了圖書室也就不會再到河邊玩耍,安全許多,也開始放下心來。 吳利珠開始舉辦活動。端午包糉子,畫趣味彩蛋,還邀請在村裏的爸爸媽媽們一起來上「親子課」、做遊戲。 清明期間的故事會,吳利珠用圖書室的藏書《象老爹》講述關於生命教育的故事。孩子們興致勃勃地開始續寫,讓她對孩子的寫作能力、想象力驚喜不已。 她甚至有了一個新計劃:要多讓孩子們續寫故事、講故事,然後自己畫畫。「以後我們就自己出繪本,讓我們農村孩子講自己的故事。」 發動村民 希望改變教育觀 週六晚飯過後,吳利珠交代林楚玲去圖書室放電影,自己則騎上小摩托去村委會主任家。林楚玲是吳利珠的遠房表妹,也是圖書室現在的幫手,吳利珠每個月給她1,800元工資,還包她吃住——都在自己家。一個臥室,小妹和林楚玲睡床,她睡沙發。 7月,有新同事姜瑞要來。吳利珠很期待,但第一件事是得把這倆人工資解決了。她計劃衆籌。她打算拉個微信羣,從村裏加一百個人,每人每月月底拿出50元,平時不需要聊天,但是圖書室做了什麼都會在羣裏交代。 「讓大家看到我們在做的,告訴他們我們會這樣一路做下去,有什麼疑慮我們也可以隨時解答。同樣是籌到錢,但是我們這個除了籌錢,還能連接。」吳利珠的小算盤打得好。 「連接什麼?」 「連接人。連接的意義很好啊,你可能得到很多新想法。」 「村裏面有多少人願意參與?」 「至少10個。」 「那剩下90%的人呢?」 「他們找認識的人,滾雪球一樣的。而且這些人一定要認同,不認同他也不會幹的,認同他也願意跟我聊天,我覺得這樣是很好的模式。」 底氣來源於實踐。圖書室房租到期,要交第三年租金的時候,吳利珠就試驗過滾雪球籌錢。 2016年6月11日晚,她在朋友圈發:「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籌到2,500元的房租,但我還是想試一下……這一次希望由村民大家來參與。無論捐多少,只是希望你們來參與。」隔天下午,她就曬了微信紅包記錄和零錢餘額:2,651.98元。 村民由不看好 到支持圖書室 最初給她捐水壺的吳曉芳說,這是因爲圖書室越辦越好:「真的,沒有這麼好的。現在也很多人支持,一些父母以前都不怎麼看好。不賺錢呀,自己都養不起還弄什麼圖書室,我媽剛開始這樣說。現在也挺支持的。」 吳利珠則說日久見人心:「他們看到外面寄來書,就會問:哇!這麼多書,誰寄的? 我說朋友啊,全國各地都有。他們覺得外面人都能幫忙,本村的爲什麼不能幫,很多人就觸動了。」 陳佳盛是吳利珠在工友之家的學弟。2015年六月,他來到圖書室實習,印象最深就是吳利珠辦的「媽媽班」。 他說,村裏的婦女普遍文化比較低,所以他教的也是最基礎的認識文字,從拼音開始,每週一、三、五和週日晚8時上課,教一個小時,一晚上能教十幾個字。「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效果。那些媽媽特別熱情,有人7時多就來等了。」陳佳盛說,媽媽們有時候也會帶着幾個小孩過來,讓他們在一邊看書。 這也是吳利珠的另一個計劃,給媽媽上課,媽媽的一些想法就能體現出來,直接影響到小孩。 最近她又有一個計劃, 吳利珠希望能把人聚集起來,改變村裏不重教育的觀念。「改變觀念,家長是一個很大的阻礙力,所以要從家長入手。」她說,爲了幫助家庭困難的孩子上學,她又在村裏發起助學金項目,發動本村人「認領」學生進行捐助。從2015年過年之前開始,至2016年7月,已經有9個孩子成功被認捐。 她期待培養出一批像「點點」們一樣願意讀書,認同圖書室,進而也認同家鄉的孩子:「我知道他們無論以後學習也好,工作也好,他們會在外面。但是我希望他們至少對家鄉有認同感,而不是覺得家鄉很糟糕,格格不入。我覺得可以從學生做起,(讓他們知道)它是你的家鄉,你要爲你的家鄉做點事情。」她說,最初一批十幾個「點點」當中,有2個初中畢業後去上了技校,7個讀了高中,還有2個剛剛考上大學。 鄉村圖書室 何以爲繼? 對吳利珠來說,如果要給「日久見人心」後面加半句,大概會是「四處欠人錢」。 2016年初,她去北京參加培訓,順道去看望「工友之家」的創辦者之一王德志。「我想問她情況怎麼樣,她說這好那好的,什麼都好。我說有錢嗎,她說沒錢。」王德志在電話裏無奈的笑。他擔心圖書室現在的模式無法持續經營。 回鄉兩年半,吳利珠已經欠了近十萬元,信用卡都是劃了這張還那張。這也是大妹至今與吳利珠不和的原因:「我們家本來就不是富裕的家庭。……你說我們家裏要是輕鬆一點,我哪裏會反對她?那是她的夢想,我怎麼可能阻止她。(但)還是會遇到現實的問題啊。」 吳利珠有自己的理:「(債主)我有跟他們講,如果你需要錢你告訴我,我可以拆東牆補西牆。反正我是沒錢的,你借給我錢的時候要有心理準備,我不知道借到猴年馬月,而且還有可能忘掉。但你要用的時候一定告訴我,我可以從別的地方借來還你。」 2016年,她主動申請廣東省春桃慈善基金會「橋畔計劃」。該計劃於每年4月舉行評審會,選出25家左右初創期教育公益組織,給予每年最高6萬元的非限定經費支持。吳利珠拿到了5萬元。 春桃基金會負責人Doris說,選擇她,不是因爲項目書寫得有多好,而是看中她的人:「她在做的這個公益項目,你不給錢,她都會做。失敗多少次,都會堅持做下來。我們也看中她整合資源的能力,包括調動高校的志願者去她那裏支教,發動村裏媽媽的參與,自己去NGO參加活動和培訓,在尋求支持方面她也會跟不同方聯繫。」 基金會的資助暫時只有一年。未來的錢從何處來,吳利珠暫時還沒去想。她說自己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零點說,想做的事情一定要辦成,無論別人支持還是不支持。他最佩服珠姐這一點,卻又忍不住加一句:「但是有時候不考慮後果,沒想到後果就去做了。」 新同事姜瑞則說,圖書室只是一個載體:「既然在村裏,村裏的事就遠遠不止這些,會有越來越多的事情出來,需要解決。我們能做到多少,也是看我們能做到哪一步。」 吳利珠的故事非常感人,感人在她做公益項目,你不給她錢,她都會做。不是因爲她有錢,而是因爲她希望村裏的孩子們能夠有個光明的心理狀態和未來。一個人的力量是弱小的,她懂得尋找幫助和支持。失敗多少次,都會堅持做下來。 一個小學三年級學歷的打工女孩返鄉創立圖書室造福家鄉子弟,希望孩子多讀點書,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不僅關係着這些農村孩子的命運,還影響着他們對將來子孫後代的教育問題。 教育是民族的百年大計,絲毫馬虎不得。吳利珠需要支持,中華民族需要吳利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