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惡人張稍被虎咬去,此乃神明遣來老虎,幫他們夫妻剿除兇惡。夫妻二人,感謝天地不盡。

【人民報消息】昔有一人,姓韋名德,乃福建泉州人氏,自幼隨着父親在紹興府開個傾銀鋪店。韋德的父親做人公道,利心頗輕。因此主顧甚多,生意盡好。不幾年,掙了好些傢俬。 韋德年長,娶了鄰近單裁縫的女兒。那單氏確有八九分漂亮顏色,本地大戶情願出許多銀錢,討她做偏房,單裁縫不肯。因見韋家父子本分,手頭活動,況又是鄰居,遂就了這頭親事。 韋德婚配之後,單裁縫得病身亡。不上二年,韋家二位老人亦皆病故。韋德與妻子單氏商議,如今舉目無親,不如撫柩還鄉。單氏初時不肯,拗丈夫不過,只得順從。韋德先將店中粗重傢伙變賣,打迭行李,僱了一艘長路船,擇個出行吉日,把父親靈柩裝載,夫妻兩口兒乘船而行。 原來這船上的艄公張稍不是個善良之輩,慣在河路內做些偷摸生意。因要做這私房買賣,生怕夥計泄露,尋着一個會撐船啞子做個幫手。今日曉得韋德傾銀多年,囊中必然充實,又見單氏生得美麗,自己卻沒老婆,因此兩件就動了心火。剛開船時便起了不良之心,奈何未得其便。 一日,因爲風大難行,泊舟於江郎山下。張稍心生一計,只推沒柴,要上山砍些乾柴來燒。這山中有大蟲(老虎)時時出來傷人,定要韋德作伴同去。韋德不知是計,隨着張稍就走。張稍故意彎彎曲曲,引韋德到深山之處,四顧無人,正好下手。 張稍砍下些叢木在地,卻教韋德打捆。韋德低着頭只顧捆柴,冷不防,張稍從後面用斧頭劈來,正中左肩,撲地便倒。再一斧向腦袋劈下,血如湧泉,結果了韋德的性命。 張稍連聲道:「乾淨,乾淨!來年今日,叫老婆與你做週年。」說罷,把斧頭抹個乾淨,插在腰裏,柴也不要了,忙忙的空身飛奔下船。 單氏見張稍獨自回來,問丈夫何在?張稍道:「沒造化!遇了大蟲,可憐你丈夫被他吃了去。虧我跑得快,脫了虎口。連砍下的柴,也不敢收拾。」 單氏聞言捶胸大哭。張稍解勸道:「這是生辰八字註定虎傷,哭也沒用。」 單氏一頭哭,一頭想道:「聞得虎遇夜出山,不信白日裏就出來傷人?況且兩人雙雙同去,如何偏揀我丈夫吃了?他又全沒些損傷,好不奇怪!」便對張稍道:「我丈夫雖然銜去,只怕還掙得脫、不死。」 張稍道:「貓兒口中尚且挖不出食,何況是虎?」 單氏道:「話雖如此,奴家不曾親見。就是真個被虎吃了,少不得存幾塊骨頭。煩你引奴家去檢得回來,也表我夫妻之情。」 張稍道:「我怕虎,不敢去。」單氏又哀哀的哭將起來。 張稍想道:「不引她去走一遍,她心不死。」便道:「娘子,我引你去看,不要哭。」單氏隨即上岸,同張稍走進山路來。先前砍柴是走東路,張稍恐怕單氏看見死屍,卻引她從西路走。 單氏走一步哭一步,走了多時不見虎跡。張稍指東話西,指望單氏倦而思返。誰知她定要見丈夫的骨血方才踏實。 張稍見單氏不肯回步,扯個謊,往前一指,道:「小娘子,妳只管要行,兀的不是大蟲來了?」單氏抬頭而看,才問了一聲:「大蟲在哪裏?」聲猶未絕,只聽得林中咶喇的一陣怪風,忽地跳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虎,不歪不斜,正望着張稍,當頭撲來。張稍躲閃不及,只叫得一聲「啊呀!」被虎一口銜着背皮,跑入深林受用--把張稍吃了。 單氏驚倒在地,半日方醒。眼前不見張稍,已知被大蟲銜去。始信山中真個有虎,丈夫被虎吃了,此言不謬,心中害怕,不敢再往前行。於是,認着舊路,一步步哭將轉來,未及出山,只見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從東路直衝出來。單氏只道又是隻虎,叫道:「我死也!」往後便倒。耳根邊忽聽說:「娘子,你如何卻在這裏?」雙手來扶。單氏睜眼看時,卻是丈夫韋德,血污滿面,所以不像人形。 原來韋德命不該死,然雖被斧劈傷,一時悶絕。張稍去後,韋德卻又醒將轉來,掙扎起身,扯下腳帶,將頭裹縛停當,他步出山來,尋張稍講話,卻遇着單氏。單氏還以爲丈夫被虎咬傷,以致如此。聽韋德訴出真相,方知張稍欺心使計謀害他丈夫,假說有虎。後來,惡人張稍被虎咬去,此乃神明遣來老虎,幫他們夫妻剿除兇惡。夫妻二人,感謝天地不盡。 後來韋德夫妻二人回到家中,造了一個佛堂,日夜燒香,終身信佛。 (節選自《醒世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