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當天,我沒在天安門廣場,但之前我去過許多次,作爲市民和幹部,那些天,我感受到一股正直的民族氣概。罷工、罷課、百萬大遊行,聲討貪腐,要求民主……沒有人再計較是非,5毛1塊的積累着財富的小販不再和學生算計錢,成車的水和乾糧、盒飯免費運進廣場,物價也沒漲,經濟也沒癱,警察也都不橫了,連小偷都罷偷了。無政府的北京,秩序空前的好!哪個說百姓素質低?
這座千年古都到處瀰漫着令人興奮又悲壯的氣氛。因爲,作爲體制內的人,我從李鵬揮舞的粉拳和部隊向郊區集結的消息中聞到了殺氣。歷史告訴我們,共產黨從來沒對人民手軟過!雖然所謂改革開放了,它們一點沒有想引進法治政體和自由民主精神的意思,只是開了隨意撈錢的口子以緩解貧窮和民憤,鼓動吃喝玩樂以瓦解民風。
果然不出所料,六四當晚的新聞聯播播出了鎮壓的驚人消息!杜憲和薛飛兩位國人喜愛的播音員一襲黑衣上鏡,冰冷微抖的聲音判若別人,靚女杜憲更幾近哽咽……
5日一早,我騎車到公主墳,兩邊一望,東西長安街一片狼藉,到處冒着煙,這隻有電影中才出現的場景,促使我一路向東走去,經過京西賓館、央視、軍博、走走停停,挪到木樨地,看得我目瞪口呆、渾身發涼:長街上到處是橫歪着的、據說是公交司機自行燒燬、攔截軍車的加長公共汽車,被人點燃還在冒煙的軍車,各種路障,地上一灘灘的鮮血、玻璃、碎磚頭,路邊燈杆墩子上、建築物牆上、門窗上、槍眼清晰可辨,有的地方密密麻麻,顯然是被自動步槍或機槍掃射……仍然有不少學生渾身是血從長安街天安門方向跑來,頭上依然裹着「絕食」等字樣的白布條,一臉汗水、淚水,呼喊着「人民解放軍開槍殺人民!」「血債血還!」「爲我們報仇啊!」悲憤的向沿路民衆哭訴。
我只感到血轟的一下湧上了頭,沒想到當局說的鎮壓反革命暴亂就是眼前的這一切!看到一羣學生和市民圍着一輛壞在路當間的軍用卡車,在痛罵車上的軍人,我也衝過去加入痛罵:「你們是人嗎?怎麼敢對老百姓開槍啊!」「什麼他媽人民軍隊呀!人民養活你們殺人民啊,啊?」「你們敢在首都長安街、天安門廣場開槍啊,哪個雜種下的令?!你們有種把那雜種崩了,對手無寸鐵的學生開槍,熊包!」雖然那幾個小當兵的懷裏也抱着槍,可一個個耷拉着眼皮,默不作聲,顯然理屈,沒臉反駁,也是被羣衆的氣勢鎮住了。羣情激憤罵了好一會,駕駛樓裏班長、排長模樣的憋不住了,探出頭解釋:我們沒開槍,不知哪個部隊開的槍。我們是來待命的,走散了,車壞在這。這時過來一羣學生,架着兩個同學跑,我們就又跑去問他們,說是北師大的和體育學院的,他們說看見死了多少同學……
從這天起,北京完全變了。那個猙獰的黨又站到了明處,到處是戒嚴的黨衛軍,全城被軍管,羅京們的烏鴉嘴鏗鏘的在央視反覆聒噪,又到了新的秋後算賬季節……
某黨政機關一哥們兒,六四當天去長安街六部口拍照,被坦克追着跑,好在他年輕靈活,三轉五躲逃過死劫,卻眼睜睜看着坦克追上跑不掉的學生和市民,活活將人軋得腦漿迸裂,血肉飛濺……七尺漢子當天回來一直大哭,誰也勸不住,醫生說是精神錯亂了。他祕密保存了一卷當時拍的底片作爲鐵證,後來拿給朋友看還是禁不住流淚;
皇亭子大院宿舍一親戚是護士,聽到掃射後嚇得趴到床下哆嗦,一會有人喊救命,她一下醒過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冒着槍彈衝出去救人,可那人流血過多已沒脈了,她失魂落魄跑回來,滿臉淚水,一個小丫頭嘴裏罵出世界上最髒的話;
家父老友、美院一教授夫婦從朋友那串門回家,到團結湖遇上掃射,被一顆子彈擊穿肋骨,又打進夫人的手臂,幸好有市民營救送往醫院,不然不敢想像;
一熟人是中共某機關處長,因同情學生,不肯交待認「錯」,就地停職,被辦班洗腦;
一熟人兒子,過後在長安街公主墳撿到坦克高射機槍彈殼,被戒嚴部隊抓走,半個月下落不明,後來家人四處打聽才在郊區一軍營找到,說是非讓他承認圍攻軍車,家長託了無數軍警官員,才保釋出來;
我所說的這一切,都不是轉述,完全是親眼所見和身邊親朋故舊的遭遇,在這樣的舉國痛悼日,我想我們北京爺們兒,沒有人昧着良心說遭雷劈的鬼話,因爲我們不是央視。
之後,更多的熟人、六四精英,包括昨天還在紀念碑下演講的哥們兒,只有選擇逃亡,海陸空多途出境,逃往美國、加拿大、澳洲、歐洲……當年有多少香港華叔那樣的民族英雄幫助了民族的精英,我知道包括公安部、北京市公安局的一些良心幹警。
一場轟轟烈烈的民主革命之星,就這樣,在鄧匪小平的「殺20萬,保20年」的邪惡叫囂中隕落了。
然而,在六四的感召下,「強大的」蘇聯東歐共產陣營一夜崩塌!又怎麼能說六四失敗了呢?她以血濺中華的慘痛將世界上最卑鄙的中共流氓集團孤立成了今日的人類公敵!等待它的一定是比東歐共產極權更可恥的下場!
22年,不堪回首,那血腥的風至今飄在天安門上空,那些冤死的年輕魂靈,遊蕩在悽苦的陰界,眼巴巴的,一天天的盼望着正義戰勝邪惡那一刻的到來,時時敲醒我們每一個體內良知尚存的中國人,去實現血灑長街的男孩女孩們未竟的民族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