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請問您是怎麼看這個事件?
曹長青:烏坎事件非常有代表性,它不是單獨、偶然的,在中國的很多地方都有發生。主要是政府及官員借經濟改革、發展的機會,瓜分農民土地,包括在城市強行拆遷等,構成了工人農民等普通民衆和中共之間的對立衝突更加嚴重。
這次烏坎事件主要涉及土地問題。官員勾結商人想剝奪農民的土地,強行把土地變賣佔有。土地是農民生存的根本,沒有土地就沒有了活命的根基。
廣東烏坎的農民爲什麼強烈反應呢?我覺得這裏有一個相當深遠的背景。就土地問題,共產黨和農民之間,至少有過三次較大的來回:
第一次是在國共內戰時,所以能打敗國民黨,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共產黨欺騙農民,用「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把土地分給農民,使農民出於感謝之心而把自己的兒子交出來,這樣共產黨就有了充足的兵源。
第二次是中共建政後,進行了一場大規模農村合作化運動,把分給農民的土地又要回去了。共產黨是再次欺騙了農民:你把土地交給國家,農村合作化有利於大家。雖然農民不情願,但在欺騙宣傳(及高壓)下,他們也期待憧憬日子可能更好,結果分到手的土地又都被共產黨收走了。共產黨的兩次土地政策,農民當然都是受害者、受騙者。
第三次是毛死後中國經濟改革,實行聯產承包等,很多土地又回到了農民手裏。但這次共產黨又以所謂發展經濟來大規模徵收農業用地,把土地變賣和佔有。而在這個過程中,政府官員和中間商等勾結,謀取暴利。
但這次跟以往不同了,農民不幹了。你用什麼合作開發,建設工廠,對農民帶來更大的利益等理由,都騙不住農民了。現在不僅在廣東陸豐烏坎,其它很多地方都出現同樣的問題。共同的現象是,共產黨甜言蜜語的欺騙,不再起效果了。
前些年也有農民不買賬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反抗,但在共產黨統治下,誰敢起來反抗就被鎮壓,所以更多是敢怒不敢行動。但這次農民起來反抗了。中共有二百多萬軍隊,烏坎的村民才一萬三千多,一般認爲這是以卵擊石;但烏坎村的人民就敢於站起來,這是中國社會重大變化的標誌!
記者:有海外媒體報導,目前有1.3萬人的烏坎村,堪稱是中共奪取政權後第一個由地方維權事件演變成官方撤離、由民選代表臨時維持秩序的地方行政單位。有大陸民主人士把烏坎村的抗議稱爲烏坎村「起義」。請問您是怎麼認爲的?
曹長青:烏坎村事件至少可以說明三點:
第一,農民從過去共產黨土地政策的欺騙中開始覺醒,不再上當。這次不管當局怎樣強調徵用土地給農民帶來多大好處,農民都不爲所動了。
第二,農民不再那麼恐懼當局的高壓,而是勇敢起來抗爭。共產黨的鎮壓當然仍是嚴酷的。例如村民選出的「村代表」薛錦波,就明顯很可能是被當局殺害了。因爲怎麼可能被當局抓走後兩天就死了呢?他女兒接受採訪時講,她的家人看到的父親屍體遍體鱗傷,很可能是被活活打死。共產黨的鎮壓這麼強烈,要殺一儆百。但是烏坎的農民被殺了「一」,成百上千的人並沒有被嚇住,反而起來反抗了,爲遇難的村代表開了大型追悼會。甚至把共產黨的村幹部、派出所警察、黨的書記等官員,全部都趕出了村子;而自己選出委員會,自我管理,成爲小型的「自治政府」。
第三,烏坎村的自治,發出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中國人能夠自己選舉,可以自治!烏坎村不是幾十人、幾百人,而是有一萬三千多村民。這麼大的一個羣體,他們能夠成功地舉行選舉,進行自治,而且從外國記者發的報導來看,還自我管理得很好,整個村子秩序井然。這等於告訴世界:中國人可以用民主選舉的方式,成立自治政府來自我管理。沒有共產黨的強行領導,人民可以活得更好!這個信號對中國人具有重大的啓迪和警示意義。
記者:另據海外媒體報導:目前烏坎村外圍駐紮了大批特警,還有裝甲特種車輛等,烏坎村主要收入來源的漁船隊也被禁止出海。警方現在打算用圍困村子的方式等使村民的糧食吃光。並對村民進行斷電、干擾網絡而試圖阻止消息傳出。還有消息說,中共正在向烏坎村調集大量部隊。
曹長青:烏坎村事件還沒有結束,但這個事件起碼已傳遞了上述這三個清晰的信號。下一步會怎樣?是屈服、投降,還是中共鎮壓?還是雙方妥協談判?但不管最後是哪一種方式,都會削弱中共的統治,重創共產黨的形象。
如果共產黨讓步,不敢大規模鎮壓,雙方達成一個妥協,也就是用以往的方式,懲罰下面的貪官,包括造成村代表死亡的官員責任等,軟調子處理。但這個會對其它地方的村民具有鼓舞作用——只要你抗爭,是可以獲得一定成果的。
另一個方式是共產黨調軍隊鎮壓,大規模流血。那將會成爲20多年前天安門事件後的又一場屠殺,因爲這不是幾個人,是一萬三千人。這會震驚世界,引起國際社會強烈反應。
當年天安門事件所以被國際報導,因當時有很多外國記者在北京,是去採訪蘇聯領袖戈爾巴喬夫的訪華。今天烏坎村也已經進去了一些西方記者,包括美國記者、英國記者,以及香港記者等等。這些記者可以現場目擊和拍攝傳遞出來屠殺的現狀。這也是中共投鼠忌器、要考慮敢不敢採取天安門坦克鎮壓的方式。一旦鎮壓,這個畫面會告訴世界,經過20多年,中共政權和天安門事件時是一樣殘暴的。也等於告訴其它地方的村民,包括城裏的工人、知識份子等,共產黨是怎樣的一個邪惡集團。
所以,我覺得不管它是哪一種方式,最後都會向中國人傳遞一個重要的啓迪意義的信號:就是當地烏坎村民可以做到,其它地方的中國人也可以做——可以反抗,可以選舉,可以自治。
另外一個跟當年的不同是,現在互聯網的出現,手機、臉書、推特等等,這些都導致信息不會被完全封鎖住了。網絡和手機等信息的流通,國際媒體的關注,對烏坎的國際報導再傳到中國內地,這個信息的反饋流動,跟當年天安門事件時完全不一樣了。所以我不覺得中國人現在可以被嚇住。
烏坎村開了有六千多人蔘加的大型追悼會,追悼遇難的村代表。這個追悼會的方式等於空前地、極大程度地調動了全村人的情緒。那個全場哭成一團的場面,等於教育了每一個人。經過這樣的追悼會,經歷村代表被殘暴打死的村民激憤,再加上村裏黨幹部全被趕走,沒有了官員和警察等,村民自己形成的真實聲音佔了上風,再加有外國記者在那裏,在一定程度上也對村民有鼓勵作用,他們覺得有一定的安全,因爲他們的情況外界會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很可能烏坎村的抗爭會堅持一段。它對全國各地的鼓舞作用、激勵作用、信號作用等,都是相當強烈的。
記者:有報導指出,烏坎村民衆的反抗模式從根本上動搖中共的統治。
曹長青:烏坎事件已成爲一個活生生的例證,中國人完全不像共產黨御用文人說的,不可以選舉,什麼文化水平低、國家底子薄、文盲多等等。烏坎村沒有了共產黨的領導,不僅沒有天下大亂,反而人民自由選舉,可以自治,而且管理得很好!
烏坎不是北京、天津,也不是上海、深圳,它不是那種所謂文化水平高、文盲少的大城市,它只是一個小漁村。但就這樣一個漁村,這裏的農民都可以投票選舉,自治自理,爲什麼其它地方的中國人不可以?它更證明了今天中國的根本問題就是共產黨剝奪了人民的權利!
所以,烏坎成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也是對中國人的一個質問:到底我們要一個烏坎式的人民自治,還是要北京中南海的中共專制?
——原載「希望之聲電臺」2011年1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