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常載到酒醉客人嗎,他白眼一翻,說:可多了。他載過最離譜的客人是到了目地,怎麼也搖不醒的客人,到了目地,竟然搖了半天也搖不醒,只好把客人載到警察局,沒想到警察也搖不起來,只好從客人口袋裏找出幾百元車資,交給司機。
我又問他,會不會遇到砍價的客人,他說,有啊,他最氣的就是在酒店外面的客人,有的小費一千、二千十分大方的給酒店小姐,但是一出酒店,口袋裏沒錢,只好跟計程車司機殺價。
他遇過一次最離奇的遭遇是,一位年輕的小姐在街邊招手,一上車,司機問她目地爲何,她神色自若的說,要去環島一週,皮包一掏,滿滿的鈔票。司機說,這八天,他就跟着客人上山下海,吃、住都不用錢。
隨着車子轉進中部山區,我們的話題換到了六年前九二一大地震的情況。司機說,自己的朋友在地震前一個月才用貸款的八百萬蓋了一棟三層樓房,全倒,貸款也還不起了,只好把地給了銀行。我提到同學在九二一中倖存,只是房子全都倒了;不過,離奇的是,朋友的朋友也住在災區,那一整排房子像骨牌般倒塌,卻只有朋友的朋友那一棟房子完好無缺,大家都覺得很吃驚。司機聽了,點點頭說,祖上積德啊。
司機也有一個九二一的奇事:他的丈人住在新社,種植枇杷與葡萄數十年了。他說,地震搖了搖,所有的枇杷與葡萄全變成了大顆大顆的水梨。
我大笑不已,不敢相信,司機說,丈人打電話給他時,他根本不相信,後來親自見到了滿園子的水梨才相信;他說,更離奇的是,水梨還在樹上,沒有損傷。每年都會到丈人家採收枇杷與葡萄的司機,那年就改採收水梨,丈人還爲了不知如何栽種水梨而苦惱。
司機說,後來丈人到處去找尋他栽種多年的果樹,從新社找到埔里,到了今天都沒找到。我感到好奇,問:就算找到了,他認得出來嗎?司機說,當然認得出來,都是親手照顧多年的,絕對認得出來,司機說,他親自看過那片果園,土質都不一樣了,但是果園裏卻沒有任何土地斷層或裂口;果園後的山,形狀也都不一樣了,也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山。
他拿水梨請朋友吃,卻沒有一個人相信桌上神奇的水梨是用枇杷和葡萄換來的。我們兩個連連讚歎大自然的神奇與無法解釋,司機又說了一個無法解釋的故事。
一次,半夜十二點,路邊一位老者招手攔車,老人說他要去甲地,可是身上只有一百元,司機是否願意載他?因對方是年長的老者,司機因此答應,問及老人要去甲地的什麼地方,老人說他要去甲地的墓仔埔(墳墓),司機大叫,阿伯,這麼晚了,你去那裏幹嘛?
年近八旬的阿伯說自己住在那裏,司機不相信,阿伯又說,自己住在墓仔埔已有三十年了。司機趕緊伸出手摸了摸老人的手——熱的。
司機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位老人負責打掃公墓。老人告訴司機,每天晚上,都會有「人」在他耳邊叨叨敘說過去的往事,「新來的」還會前來自我介紹一番。
離九二一大地震發生前四個小時(九月二十日晚上十點左右),有「人」在耳邊大叫:「阿伯,快逃啊~」年邁的阿伯累極了,嘴裏唸着:別吵啦,我要睡覺。到了九二一的子夜,大地震要發生的前一刻,又有「人」在耳邊大叫:快逃啊,阿伯。
阿伯睏極,依舊不踩,靜默了片刻,所有的「好兄弟」羣體放聲大哭,這恐怖的哭聲把阿伯從夢中嚇醒,掉了滿地的雞皮疙瘩,趕忙衝到外面,沒多久,天搖地動,他的房子迅速倒下。
司機開着車來到老人居住的地方,果然看到一間倒塌的房子,和一間簡陋的棚屋。
在經歷愈多的人事之後,越發覺得人的渺小,驟逝的美麗學妹有着小開男友與大好前程、愛情路上顛簸不已的友人、一夕之間恆產化爲烏有的朋友……,九二一大地震讓許多人的人生觀都改變了,有什麼比家人、比生命更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