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乙,字仲陽。他本來和吳越王錢俶有宗屬關係,他的先祖跟着吳越王北上遷移,因此就成了鄆州(今山東東平縣)人。他的父親錢穎精於醫道,但特別愛喝酒,又喜歡外出旅遊。有一天他東遊海上,便沒有再回來。那時錢乙才三歲,他的母親在那以前已經去世了。他的姑媽出嫁到姓呂的醫生家裏,因爲可憐他是孤兒,就把他收爲義子,並且長期教他學習醫術,又將他父母親的事情告訴了他。他哭了一場,請求出門去尋找他的父親,前後一共往返了八九次,總共花了幾年的時間,終於把父親接回家來,但那離父親出走已經三十年了。鄉親們對此感慨萬千,寫詩讚頌此事。他對待呂醫生就象對待親生父親一樣。呂醫生沒有兒子,死後錢乙爲他裝殮埋葬,並穿孝服爲他守喪。
錢乙最初是以使用小兒科的《顱囟方》而出名的。他到京城裏去爲長公主的女兒治好了疾病,因此被授予翰林醫官院中「醫學」的官職(等級爲從九品)。皇子得了抽風病,錢乙用「黃土湯」 這個處方把他治好了。神宗皇帝召他去詢問黃土治好這個疾病的原因,他回答說:「用土去剋制水,就使水平復下來了,於是風也自然就止息了」。皇帝很高興,把他提升爲太醫丞,賜給他飾金的魚符和紫衣(四品官服)。從那以後,皇親國戚和大官們每天都有人來邀請他去看病,沒有一天是閒着的。
廣親大宅裏有家皇族的小兒得了病,他診斷後說道:「這個病不用服藥就能痊癒」。那個娃娃的弟弟在旁邊,他就指着那小的說道:「這娃兒早晚間要得令人驚恐的暴病,但過了三天以後的下午就可以安然無恙了」。那家人很氣憤,不答理他。第二天,那個小娃娃果然發起羊角風(一種痙攣症)來了,情勢十分危急,便召錢乙去治療,三天後就痊癒了。問他是怎麼回事,他說:「面如火色,兩眼直視,這是心、肝兩髒都受到病邪侵犯的表現。之所以下午才能好,是因爲病邪當令的時辰在那時應該變更。」
某王的兒子得了上面嘔吐、下面瀉泄的病,一個醫生給他開了溫燥的方劑,結果又增加了喘症。錢乙說:「這本來是中焦有熱,脾臟已經受到傷害,怎麼還用溫燥的藥呢?這會造成大、小便不通的。」他便給病人開了(大涼性的)「石膏湯」。某王不相信應服這樣的藥,把他謝退了。兩三天內病情逐漸加劇,最後還是按照他說的辦法把病治好了。
有一士子得了咳欬病,面色發青而顯得光亮,呼吸哽塞不暢。錢乙說:「肝克肺,這是反克的症候。如果在秋天得這個病,還可以治好;現在是春天,就不能治了」。那個人苦苦哀求,只好勉強給他開藥。第二天,錢乙說:「我的藥一再瀉肝,卻絲毫沒有減輕肝的氣勢;再三補肺,反而越補越虛;並且又增加了嘴脣發白的症狀,按理最多能活三天。但現在病人還能喝粥,死期應當能超過三天。」病人果然在五天後去世。
一個孕婦得了病,醫生說胎兒要保不住了。錢乙說:「懷孕的人是靠五藏依次滋養胎兒,大約兩個月變更一髒。如果按五藏傳養次序和胎兒的月數,偏補母親的某一髒,哪裏會保不住胎兒呢?」後來母親的病治好了,胎兒也保住了。
又有一個哺乳期婦女因爲驚嚇而得病,病癒後眼睛睜着閉不上。錢乙說:「用酒煮郁李仁給她喝,直到喝醉,就能治好。之所以這樣,是因爲眼睛和肝、膽兩內臟相連,人受到恐嚇後,內氣在膽內鬱結不通,膽氣老是不能下行。郁李仁能通鬱結,其藥力隨着酒進入膽中,鬱結散了、膽氣下行了,眼睛也就能閉上了」。病人喝了郁李仁酒後,果然就好了。
錢乙原來就有羸弱的老毛病,他經常按自己的意念來治療。後來病情加劇,他嘆息着說:「這種病就是『周痹』啊,如果侵入內臟,就會死人的。我大概是要死了吧」。不久他又說:「我可以把病轉移到手、腳上去。」於是自己製作藥劑,日夜飲用。他的左手和左腳便突然間捲曲不能伸展了。他高興地說:「可以了!」他的親朋好友到東山去採到了比鬥還大的茯苓,他就按醫方上的方法服用,直到把它吃完。這樣他雖然半邊手足偏廢不能用,但卻骨節堅強和健康人一樣。後來他以有病爲理由,辭官回家,再也沒有出過門。
錢乙處方用藥時並不拘泥於某一師某一門。他什麼書都讀,對於古人的醫療方法也不拘泥、固執。他治病就象帶兵打仗一樣,經常安全地越過險要地帶、故意暫時放縱敵人然後一舉全殲,但結果又與醫理吻合。他特別精通《本草》等書,分辯其中正誤和遺缺的地方。有人找到奇怪罕見的藥物,拿去問他,他總能說出該藥生長的過程、形貌特點、名稱和形狀方面與其它藥的區別。把它說的拿回去與書對照,都能吻合。晚年,他的癱瘓症狀有所加劇,他知道自己治不好了,便把親戚們找來告別。他換好了衣服等待着死亡的來臨,就這樣去世了。他活了八十二歲。
(出《宋史·方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