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十四年前的六月三日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因爲那天的中午,在祖國首都北京的中心地帶,我首次嚐到了催淚瓦斯的味道。

  當時,我正在北京參加出國語言培訓,整個北京城則正處在一個急風暴雨大事變的前夜,各種傳言消息鋪天蓋地,人心紛亂焦急,學校裏早已安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了。

  六月三日清晨就有消息說;戒嚴部隊開始分批徒步進城了,但被北京市民發現並堵截和瓦解了,於是,略顯平靜了幾天的北京形勢又陡然緊張了起來。

  那天恰是星期六下午沒課,於是我借了一輛自行車午飯後同一些學員們前往天安門方向察看情況,當從北太平莊外趕到天安門廣場附近時,已是中午12點多了。

  中午的烈日照在紀念碑前幾天前剛剛搭立起來的的民主女神像上,廣場上是無數的臨時帳篷和旗幟標語,不過據我觀察這裏北京的大學生已大爲減少,多數是外地來聲援的大學生們。許多人包括當時的我自己都認爲,這場「反腐敗,反官倒,求民主」的學生運動和佔據廣場的抗議活動會隨着炎熱的夏天的到來而自動地平息下去,然而近幾天戒嚴部隊的異動如同帶來了油和柴,使這堆漸漸熄滅的火又在燥熱的夏風中霹靂吧啦地熊燒了起來。

  我首先來到了新華門前,那兒聚集了許多人,政法大學的學生們拉起了一條糾察線,在新華門前展示一些市民和學生收集來的軍隊進城的物證。據說,凌晨前後,大批軍隊開始分批進城,市民和學生們發現後四面八方地湧上街頭,象當年「土八路」對付「鬼子進莊」似的處處堵截他們,將部隊衝的七零八落,軍用器械也丟的滿街都是,於是就有了這裏的「軍品展」。學生們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要在中南海的大門前,讓廣大人民,中外記者看看,李鵬政府就是要用這些玩意兒來保護北京市民和維護北京秩序的。我看到這些物品中有槍支,鋼盔,匕首,磨尖了的三角鐵,鋼筋,綁人的尼龍扣,大頭皮鞋及水壺,食品等。一些記者模樣的人正在糾察線外對這些物品進行拍照。新華門大門洞開,門口外只有兩個衛兵在站崗,大門內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使人不禁想起諸葛亮當年唱的「空城記」。再看看眼前這些充滿殺氣的器械,似乎感覺到一頭無形的怪獸正悄悄地向北京走來,在對大學生們的命運和這場民主運動的前途充滿了擔心的同時也充滿了疑惑;部隊就這麼容易被衝散和瓦解麼?該不是李鵬,楊尚昆他們故意使的什麼花招,搞火力偵察,或要往學生身上抹黑吧?

  離開了新華門,又騎車來到六部口,聽說那天(6月3日)早晨有三輛運送武器的軍車被市民和學生攔截在此。在北京音樂廳前的六部口街上,一前一後停有兩輛掛着武警車牌的大客車,輪胎都癟了,一輛北京公交的大客車橫堵在路口上。那兩輛軍車裏坐滿了一排排穿白襯衣,綠軍褲的年輕軍人,一色的青光頭,個個目光呆滯,面無表情,一些老太太們還不時地從打開的車窗往裏給他們遞進汽水和麵包。從車門口可以看到軍人的座位下面是一個個的麻袋,周圍的人們說那裏面全是武器。在大客車的頂上,有幾個頭上扎這紅布條的青年學生,正向人們展示從車裏取出的武器,那槍上的刺刀在高處格外顯的寒光閃閃。

  我剛剛從街的東側繞過大客車來到街的西側,就聽到一陣巨大的廣播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一個男聲強硬地說:「讓開通道,交出軍車,否則,我們將採取措施,絕不手軟,絕不手軟」。這些話連續廣播了幾遍,又聽到有人喊叫:「看,警察來了」。順着人們指的方向,透過橫在路口的大客車車窗,看到六部口對面的府右街上遠遠地朝這邊開來了一大隊武警,還有一些穿白上衣的交警走在隊伍的前面。武警鋼盔上的帽徽隨着隊伍行進的步伐,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發出一片金黃色刺眼的閃光。武警們一邊走還高喊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我的記憶中,文革中武鬥雙方在擺開架式的時候都要這麼呼喊的。圍觀的人們見武警氣勢洶洶來者不善,紛紛向東西長安街散去,我也推起自行車,跨過路口向東走去。

  就在這時,聽到不太響亮的「咚」地一聲,距我不遠的路口西面爆炸了什麼,飄散出一團灰白色的煙霧,頓時,一股強烈的辛辣味撲了過來,禁不住我的眼淚和鼻涕直下。緊接着,又有幾聲悶響在周圍炸開,人們驚呼:「催淚彈,快跑」。我急忙忍着眼淚,屏住呼吸,隨着人流往東急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只見大隊的軍人如狼似虎般地竄過了長安街,衝進了六部口。

  遠遠看到,大客車頂上那幾個學生還沒來的及下來呢,有幾個穿白上衣的警察用警棍指着他們,看樣子是令他們從車前部溜下來,下來後的學生則被淹沒在一片拳腳和棍棒之下。這邊的市民和學生們高聲呼喊:「不準打人」,「法西斯」,並用汽水瓶,磚塊還擊軍人的催淚彈。霎那間,東西長安街上瓶子,磚塊橫飛,硝煙滾滾,好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

  那天天很熱,又沒有風,毒氣散不開,處在那個範圍的人,也包括使用催淚彈的武警士兵們,無不淚涕齊下,狂咳不止。

  佔領了六部口的武警和警察們,將堵在路口的大客車推開,又開來了幾輛車,大概是把軍車上的武器運走。至今我不明白;那兩輛軍車上的軍人要將武器運到哪兒?爲什麼要掛武警的車牌?爲什麼要硬闖市民和學生糾察隊看守很緊的長安街?中南海里缺武器嗎?不是據稱有地下通道嗎?再說,人民大會堂和中山公園裏早已駐滿了軍人,還缺這幾隻槍嗎?

  從六部口往東退的人,剛走到新華門又是一陣大亂,原來是從新華門裏衝出幾百名頭戴鋼盔的軍人,揮舞着大棒將門口展示軍品的學生及圍觀的人們打散,然後在新華門外拉成一個弧形的厚厚人牆,另一些軍人則將那些軍用物品搶進中南海院內。這邊的市民和學生們又將磚塊和玻璃瓶扔向他們,新華門前頓時一片狼跡不堪。

  過了一回兒,有幾個人用自行車從六部口方向扶來了一位中年人,褲管處鮮血淋淋,那是被催淚彈炸的。還有人從現場撿回了催淚彈殼;那是一種4,5公分直徑,20公分長短的鋁筒。據說有一位孕婦在新華門前被打傷,被送到醫院去了。

  說真的,過去只是在電影上看到國民黨軍警用水龍和警棍對付愛國學生們,在電視上看到美國警察用催淚彈對付反戰的美國人士,還真難想象人民的子弟兵,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的心臟地帶,用催淚瓦斯對付自己的人民和學子們。這次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看到了他們的確是在用過去所謂「反動派」的手段來對付人民羣衆,他們真的是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上去了。我當時的心真的涼了,腦子一片混沌。我只是想:「完了,這個政府完了,它已不再是一個人民的政府了。它用自己的行爲,用警棍,催淚瓦斯告訴我,我過去追求什麼的理想,主義,統統都是虛假的。我的眼睛在流淚,喉嚨在燒,心更在痛,在流血。

  後來當我看到電視上報道「六月三日中午政府採取果斷措施,及時地挫敗了一起暴徒攔軍車,搶武器行動」的新聞時簡直氣炸了肺,那純粹是顛倒黑白和無恥栽贓。那幾輛軍車從早晨就被堵截在那兒,若要搶武器爲什麼不早動手?爲什麼要等到武警中午「及時」地趕到時還沒有「搶奪」成功?我若不是親眼所見,說不準還真的會信了他們的鬼話,天真地以爲學生們要那幾杆破槍「鬧革命」呢,這個政府真的是謊話說盡,壞事做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