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的奶奶也姓劉,劉衡,居然是個老革命,比三個代表的江澤民資歷還老。她1941年就到延安「參加革命」,而江1943年還在南京投日的汪精衛僞中央大學唸書。但劉衡不會象江澤民那樣投機鑽營,她虔誠地相信共產主義,真心實意地入黨,還對黨說了實話。
事情壞就壞在她的實話,黨很不欣賞。那是1957年,她還是《人民日報》一個省記者站的黨小組長。許多知識分子被黨「引蛇出洞」,大鳴大放對黨提些意見,很快黨就收起「虛心」的面孔,翻手一擊,許多人就成了「右派」。這些「右派」原以爲共產黨總不比國民黨差吧,輕信了黨「可以無話不說」的言論大赦。但他們徹底錯了,從此在中國不可以隨便說真話的。而劉衡更是把黨認作「母親」,她通過自己的觀察,發覺對「右派」的打擊面過大,就像之前的肅反一樣,許多人無辜受冤,於是就把老實話向黨彙報,「母親」的臉色即刻大變。她越是向黨彙報實情,黨就越認爲她走向敵對;每彙報一次,黨就加重一次處份,從規勸到警告、開除黨籍、戴「右派」帽、下放勞動、「頑固右派」、「現行反革命」、直到強迫勞動改造,整整22年。──「我不能說謊,因爲我面對着的是親愛的黨。我16歲就開始把你尋找,不怕生命的危險。我把命運和你連在一起,跟着您踏過千山萬水。我要變成您的一顆細胞,怎麼能把您欺騙?!」這是被黨媽媽打入了萬劫不復的人間地獄後她的表白,完全屬於劉賓雁所說的「第二種忠誠」。結果卻連她的黨員丈夫也不能理解,和她離了婚。「被劃右派時,我的三個孩子最大的才7歲,經過長期分離,都不肯要我」,對一個母親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加悲涼?
這篇血淚寫成的文字,記錄了在黨壟斷一切的地方說真話的代價。說真話既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大家只好說假話;而說假話能得到好處,大家也就習以爲常,甚至以換取的好處爲榮,黨於是就成了謊言製造廠,國於是就形成制度性的欺騙。如今充斥中國社會的謊言、假貨、假文憑、假學術,正是從反右、文革開始的。而「共產黨」本身就是虛假的代名詞──原本號稱代表工農利益的政黨,如今墮落到專門對付工農。大春騙取了貧農喜兒和楊白勞的信仰,利用他們打倒了地主黃世仁;一朝大權在握,大春就把分給喜 兒和楊白勞的土地「收歸國有」,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新的黃世仁,再課以有史 以來最重的賦稅,使農民真正成爲二等賤民。古今中外還有什麼比欺騙這七八億人更大的騙局?「工人階級」的遭遇也好不了多少,如今下崗工人怨聲載道,有恃無恐的貪官污吏卻四處橫行。而今的共產黨,到底是工農的政黨,還是錢權階級的政黨?爲什麼「共產」黨官員一旦有「產」,就不再和工農「共」了?爲何一面坐穩了來路不明的有產階級,一面還要「堅持無產階級專政」?這些發問,大概是代多少個表也不能自圓其說的吧。
但是,黨現在也不能控制一切了。公民自發的公共空間,在經濟到文化的各個領域,已悄然成形,尤其得益於網際網路的催生,大家可以悄悄對衆人之事發些議論。劉荻不再象奶奶那樣相信黨就是「母親」,可以「無話不說」(而劉衡在六四後也不再那麼相信了,這從她《和王若水談心》那篇文章中可以看出)。假話不願講,真話又不能說,於是只好在網上講些笑話和怪話。「讓我們來說一天真話吧」、「至少讓我們安全地開開玩笑吧!」、「讓我們走上街去,宣傳共產主義!」、「我們可以發起一個『今天,我們都是自由人』的運動其餘的日子,我們再去參加政治學習,去說違心的話,去」。講這些話居然也會鋃鐺入獄,黨媽媽無異於 公然宣佈自己就是真話的敵人。
劉荻爲何跟了奶奶姓劉,我無從得知,但隱約感到背後還有辛酸的故事,或是劉荻佩服奶奶的行誼而自己改的?她不隨父親而和八十多歲的奶奶住在《人民日報》的宿舍,在謊言的製造中心接受真實的洗禮,秉承的就不僅是奶奶的姓,而且有奶奶高貴氣質的遺傳──寧願受罪,絕不說謊。在謊言鋪天蓋地的黨國,她們是民族精神的守護者,是中國真正的脊樑。
(北京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