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看到,对民主化而言,有些问题或有渐进激进之分。譬如选举,选举可以先开放地方选举然后再开放中央选举,可以先开放部分议席然后开放全部议席。此可谓渐进。但是在另外一些问题上却不存在渐进激进的问题。譬如言论自由,那就是取消因言治罪,释放一切思想犯。先前抓的思想犯多,后来少了些,这不叫“渐进”。萨特说得好:“法西斯之所以是法西斯,不在于杀人的数量,而在于杀人的方式。”
一般来说,专制政权施行政治迫害,在数量上都是由多而少的。那未必是统治者变开明了,而是因为臣民大都驯服了。杀人立威,威一旦确立,人就可以少杀了。所以王夫之说:“申韩者,乍劳长逸之术也。”这就提醒我们,不要轻易地把任何压迫在程度上的减缓都视为民主化的“渐进”胜利。当然,这一提醒也许是多余的。近来,官方媒体为“十三年”(从八九年“六四”到现在)歌功颂德。恰巧,从七六年“四人帮”垮台到八九年“六四”也是十三年。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是,在第二个十三年中,因政见或信仰而遭到迫害者,数量大大超过前一个十三年。因此,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在这个十三年间中国的民主化在“渐进”。
关于激进渐进,还有一点需要说明。愚公移山,挖一点算一点,这当然是渐进了。然而,愚公们何尝不愿意一举而搬掉两座大山?只是自家力量不够而大山又冥顽不灵罢了。天帝被愚公精神感动,于是派两个神仙把两座山背走了。我们没见愚公出来反对。愚公没有对天帝说:“不,不要一下子就把两座山都搬走,太激进了,应该一点一点地搬,渐进嘛。”终止政治迫害的问题正与移山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