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距中國十六大還有兩天。「代表先進文化前進方向」的人們,用13年創造了「盛世」並打算在新世紀「繼往開來」的人們,卻無法容忍一個小小的不寐論壇,不敢面對一點點不同的聲音。
現在,整個中國被迫捲入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政治化裝舞會之中。皇帝穿着新衣在街上壯志凌雲地遊行,而人們之所以忍住發笑僅僅是因爲護衛的刀光劍影和近百萬的「紅袖標」佈下的天羅地網。稀稀落落的掌聲來自這樣一些人羣:或者他們打算分享一些零食,或者因爲無聊。媒體上更是一片「形勢大好,不是小好」──文革語言捲土重來,讓人不知今昔何昔。依靠警察和謊言製造的「喜慶氛圍」真有意義嗎?奇怪的是,中國是這樣一個民族,大家都知道這很荒唐但仍然熟視無睹。我想,的確,中國人如果不是野獸,一定是神祉。塔西陀曾這樣評價過羅馬帝國的繁榮:他把一切城市變成廢墟,然後他稱之爲和平。今天,「與會者」用膠布封住所有的嘴巴,然後稱之爲「全國人民沈浸在巨大的節日喜悅之中」。
我知道,不寐論壇不是「十六大綜合症」唯一的獻祭。受到最大沖擊的可能是「三無人員」,還有一些持自己意見者也被騷擾。而更多的人的正常工作和生活也不同程度受到衝擊。
然而,死亡事件徹底宣告了這種國家逼良賣笑的鬧劇的反人道罪行。先是四川一位「異議人士」因獄中患病釋放後死於癌症,年僅35歲。他的死亡應該是一個象徵性事件,它把1989年以來的整個中華民族放到了被告席上──人道力量在中國如此衰微,我們不僅對13年前的悲劇無能爲力,而對這13年來艱難的堅守者仍然無動於衷──這雙重恥辱構成了這樣一個判詞:在「共同恥感」這種意義上,中華民族是一個根本敗類的民族。首先那種強制力量讓民族下跪,而個人的匍伏又強化了強制。
令人恐懼的三峽的口號和轟鳴遮蔽了來自巴山蜀水的哀鳴。而北京的鑼鼓喧天也遮蔽來來自關外要求生存權的低呼。整個街道和飯店裏的「節日氣氛」更強烈地襯托出這個民族的卑劣和個體悲劇的悽絕。就在這「普天同慶」、「舉國歡騰」之際,一個女人在獄中絕望地自殺了。2002年11月5日,有網友在不寐思想論壇貼出了「傳劉曉慶在獄中自殺」的文章,一時網友大譁。文章轉自新加坡「聯合早報網」。可悲的,這篇文章貼出不到24小時,不寐論壇就被關閉了。
現在還不能證實劉曉慶自殺的消息。顯而易見,16大之前也「無法證實」。如果是真實的也完全可以理解。100多年前西方傳教士這樣描述中國的監獄:這裏就是地獄。劉曉慶自殺的消息先令我毛骨悚然,然後讓我悲從中來。劉曉慶不是「異議人士」,她沒有未來也沒有同志,正因爲如此,她的死更深刻地說明了中國政治結構的野蠻和恐怖。劉曉慶所活躍於其中的社會實施這樣一些遊戲規則,這些遊戲規則與法治去之千里,這是一個弱肉強食「政治經濟學」世界,劉曉慶是這個世界的失敗者。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惡。沒有公正就沒有法律,在這種意義上,劉曉慶並非罪犯,最多是大盜竊國,小盜竊珠。退一步講,即使她是罪犯,文明社會也呼籲這種精神:對罪犯的同情。這一點在中國還是天方夜譚。不僅如此,中國的觀衆和媒體更願意落井下石。就在劉曉慶被拘捕的消息公佈之後,包括《南方週末》在內的中國各家各戶報刊媒體一起向一個無助的女人吐口水,砸石頭。沒有基本的道德修養,也沒有基本的法律精神,這些大批判仍然是文革式的:文學性的謾罵、道德否定、個人攻擊,還有就是對私生活和個人缺點的見獵心喜。中國媒體最大的恥辱不僅是爲王前驅,無視苦難,還包括數不勝數的欺軟怕硬、踐踏孤兒寡母。
耶穌曾經這樣勸告一些準備義憤填膺地棒打一位風塵女子的人們:如果你們誰心裏沒罪,你們就打她吧!結果所有的人都羞愧地離開了──這些人對這個女人有慾念,或者他們在生活中其他問題上同樣或者更加罪孽深重。我覺得耶穌是幸運的,他如果用這些話來勸告中國人,他們豈止不羞愧,而且會加倍地「正人君子」,或者就是惱羞成怒。爲了顯示自己的不同他們不僅要棒擊那位和他們在道德水平上完全一致的姐妹,而且還要棒打上帝──事實上幾千年來,當西方把上帝之子從十字架上放下來以後,中國不一直仍然在高舉鐵錘嗎?
滿頭白髮、以頭撞牆,劉曉慶就是中國。她昨夜死了。
她死於無數流氓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