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里,买卖双方如果发生了纠纷而又各不相让的话,那就只好去市管会解决。当然,在时间就是金钱的观念已深入人心的今天,这种情况已少之又少,但也不能说没有。这天就来了这么一对儿。男的是个卖肉的师傅,女的干什么不详,但穿着也算得体,来菜场当然是买肉的。那他们为什么会闹起纠纷的呢?卖肉的师傅气呼呼地说开了。
原来,刚才这女人来到他摊前说要买肉,他就斩了五块钱上好的肉给她,可那女的竟不要,说只要两块钱就够了。师傅想,两块钱与五块钱有什么不同啊?一个人一顿就吃完了。真的节约,放冰箱里下次吃就行了啊。再说,那两块钱的肉怎么斩啊?可那女的执意不肯,师傅也是清早第一个生意,想想有点冒火,就闹到这来了。
他拉大了嗓子道:“你给评评理,现在谁会买两块钱的肉?”市管同志赶走了看热闹的人群,关上门问女士,为什么不要这肉呢?不就五块钱嘛,至于闹到这地步吗?他也觉得很奇怪,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听卖肉师傅这么一说,显然是买方不近情理。那女的说不是不要,是没钱,要不,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她绝对会帮衬师傅的。
市管同志严肃地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要在前二十年你这么说我还相信,可现在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肉价又回落了,怎么会出不起五块钱呢?女的就哭了,女的一哭,两个大男人就慌了神,连连说有什么事你讲。原来,女的家里两夫妻都在一年多前下了岗,就靠加起来才三百多块钱的下岗工资维持生活,孩子刚上学,收费又高,家中连日常开支都应付不过来,哪有钱买肉?菜帮子可以去菜场捡,肉到哪儿去捡?这不,家中已经几个月没闻到腥味了,孩子已经好几个星期嚷嚷要吃肉,今天实在没办法,才下决心挤出两块钱让孩子解解谗……
原来这样,卖肉的师傅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呢?”女的道:“这么多人看着,我也要面子啊!”卖肉的师傅说了句你等等就出去了,市管同志问女的道:“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呢?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办法?”女的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老实人,做做小买卖又亏本,打工人家又不要,去歌厅人家又嫌年纪大,眼看两年一到,下岗工资就要停发,今后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卖肉的师傅进来了,他给女的斩了两块钱的好肉,那五块钱的就送了她。女的当然推辞,卖肉师傅只好声明是给孩子的,他还要赶回去卖肉呢。
故事是结束了,但这样的事没有结束,我不知道今后她家的日子怎么过,孩子还能吃上肉吗?我只知道,光靠一两个卖肉师傅,是无法让天下下岗工人家的孩子都吃上肉的。市场经济,人人都要靠劳动来生活,但当有人无法用劳动来换取基本生活的时候,谁该对他们的未来,对他们孩子的未来负责呢?尤其是他们曾经为国家付出那么多的血汗。
在现代中国,无论大小城镇,电已经成了生活必需品。日本曾经有部科幻小说,讲的就是停电给社会带来的大灾难。可以想象,如果没有了电,那老百姓的日子简直一天都过不下去。用电是百姓的权利,交费就是百姓的义务。用电交费,天经地义。可是,就是有人不愿意这样做。因为几个用户长期拖欠电费又无法收取,忍无可忍的电力公司到社会上高价请了几个“拖鞋(无赖的意思)”,去强行剪除拖欠电费者的电线,此风不可长,要是人人都只用电不交费,那国家还怎么发展电力事业?此举也是杀鸡给猴看的意思。因为正式职工谁都不愿意干这事,叫拖鞋也是无奈之举。拖鞋就拍胸脯保证道:此事包在他们身上。
到了一户人家,两个拖鞋准备去吓唬吓唬他们一下,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肯交费——胆子也太大了,连拖鞋自己都很少拖欠电费的。谁知走进去一看,那户人家正在吃饭,为什么不交费嘛,因为下岗工资没了,电费交不起,两个拖鞋一看,夫妻俩正在喝稀饭,桌上放着一只酱油碗!两夫妻当年下过乡,将宝贵青春丢到广阔天地里,后来回城进了厂,又将年富力强献给了党,现在厂里困难要下岗,他们又一声不吭地接受了…… 俩拖鞋的嚣张劲一下没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人从身上凑了五十块钱,放到桌上就走了。回到电力公司,两人告诉领导说,电线要剪你们自己去剪,我们是剪不下手的,奶奶的,还害得老子丢了五十块钱。以后这种缺德事少叫我们。
很显然,那户人家再下去,是连粥都喝不上了,要是到了曾为国家卖命几十年的工人连喝粥都要拖鞋救济的地步,那国家再发展又有什么用?毕竟,解决社会问题不能靠拖鞋的良心发现。当然,我写这个故事,不是鼓励人们去偷电或欠费不交,不过,我希望,当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那户下岗工人家的电灯还亮着。
中国有句俗语叫“盗亦有道”。“盗”在这里是贼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即使你成了小偷,也得遵守一定的行为规范。这当然是理想的境界,你也许会觉得好笑,都做了小偷了,还有什么道德可讲?可是,就是在道德沦丧的今天,义盗也还是存在的。某粮油厂米糠仓库老是见少,正在狠抓管理的厂长就带了几个人蹲点守候,准备抓住小偷。
月黑风高之夜,一个黑影果然溜进了仓库,厂长一声令下,顿时灯亮如白昼,职工手持铁锹扫把纷纷从隐蔽出大喝着鱼跃而出,那贼哪见过这阵势,顿时吓得瘫倒在地。职工们都傻了眼,原来拿着半袋米糠的小偷竟然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妇人!厂长还算镇定,上前问那妇人为何要来偷厂里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那妇人本不肯说,但害怕送派出所,只得坦白道,是偷回去吃的。
众人那里相信,现在还有人会吃糠?于是浩浩荡荡押着落网之贼到家揭开锅一看,果然还有未吃完的糠!那妇女离异有一子,儿子正读大学,仅靠一点微薄的下岗工资与积蓄显然无法维持儿子的学业,只好自己苦一点,让孩子读完大学。厂长热泪盈眶又不解地问:“那厂里那么多大米你为什么不‘拿’,却去拿糠呢?”那妇人长叹道:“我是没办法才到贵厂借一点糠的,白米我拿不下手。糠反正是喂……”厂长盘算了半晌道:“你知道,厂里现在也很困难……”那妇人道:“我知道知道,所以我一次只拿一小袋,都记着帐,等我儿子工作了加倍还你们。”厂长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想安排你到厂里管传达室,每月工资三百元。只是你得答应我,不要再吃糠了。”妇人一下跪到了地上。
编者按:以上三个小故事都是听来的,无独有偶,每个故事都以好的结局收场,这说明社会上还是有很多好人,或者坏人还没有坏到丧尽天良的地步。但实际中还有很多事结局不是那么妙,光靠好人的资助或坏人的良心发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为这是个普遍的社会问题。
如果我们的公仆们不再为包二奶而挥金如土、不再为自己和儿女、亲属在海外银行积存大量的金钱、购买豪华的别墅,不再坐着专机满世界去送钱、不再挥霍30亿人民币造个大剧院,我们就读不到今天这三篇短文了,所以这些真实的故事是中国公仆们的耻辱、百姓们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