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中有刚、弱者自强的道理,从自然界不同物种之间的竞争依赖关系之中很容易看明白。
处于食物链上层的物种,包括掌握农牧业技术之前的人类,从个体看起来是强者,但从总体看,它们的生存取决于其食物物种的繁荣昌盛,其活动规律也是完全被食物牵着鼻子走。食物越单一、越靠近食物链上层、个体身体越大,其生存需要的条件就越苛刻,物种也就越脆弱。人和老鼠,关在小屋里一对一决斗,只要外界提供食物,老鼠迟早要完蛋。但从物种的宏观角度说,如果地球环境发生足够大的变化,那么人的一切科学技术花拳秀腿都无济于事,鼠类生存的可能比人类要大得多。生物界最低层的微生物,“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至柔至弱至微至下,却无所不在,构成了一切生物生存发展的基础,有德而不以为德,德莫大焉,无敌亦不以为敌,强莫争焉,万物皆吾主,万物皆吾俎,无来不用,无往不利。推而广之到微观粒子,更是如此。
除非资源(包括食物及空间)无限,否则微观个体的强大与宏观物种的强大永远存在冲突关系。生物界强中有弱,弱中有强,根源就在于此。
从个体的角度看,新陈代谢使生物出生成长,也使生物衰老死亡,从而导致宏观上生命之树常青。从物种的角度看,个体总是努力强大,进化规则择优汰劣使然,这种“进取精神”使物种成长壮大,最后也使它走向灭亡,从而导致更大的宏观上物种的生息、延续、替换。
在超越地球的层面上是否还存在类似的相生相克、强弱互相包含转换的机制?人类文明历史在地球生物史的总体框架里看来有如白马过隙,我们不知道的、甚至想象不到的只怕还多着呢。
科学之道
科学求知,道家求无知、讲不可知,所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二者形同水火,如何同道?
社会必然开化,然后必然人欲横流,其中自然也包括求知欲。这点老子不是没看到。求知欲一发,便有了炫耀心、分别心、进取心、忌妒心,“慈、俭、不敢为天下先”三宝便无一幸存,狠毒之心、奢侈之风盛行,人人争为天下先,人人自危,世无宁日。对此老子的办法是“镇以无名之朴”,也就是道,权且缓得一缓。但是行道者知天命,只行无为之为,不作强为之事,机缘巧合,点到为止。如果老子因此生了有为之心,如孔子般游说讲学开山立派,那也就不成其为老子了。
但大道自行,大朴自存。牛顿时代,科学家们意气风发,自忖能由此及彼,洞察一切。而二十世纪科学发展,总体看来是为科学,或者从更广义的层面上讲,人类的理性认知探明了越来越多的界限。相对论的光速极限、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混沌理论的蝴蝶效应、大爆炸理论导致的爆炸前及事件地平线之外宇宙的不可知性等等,一步步把人类理性认知触角限制在越来越小的范围。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更是从数学层面上断绝了理性真理自圆其说的可能。而另一方面,科学的发展也迫使人们逐渐抛弃了“独立于意识的单一客观存在”这个原始唯物论信念。科学,通过不懈的求知,接近、揭示了道不可知的一个侧面。“明道若昧,进道若退,”今知言之不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