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我這樣做不叫他更亮嗎?明白?我到南京他們問我爲什麼如此,我說不客氣的話,那是個泥菩薩,首領就是個泥菩薩,我把這泥菩薩已經扳倒了,我自然把這泥菩薩扶起來。他有靈,拿我腦袋疼,我不能不給他磕頭,我不能不給他磕頭。我對蔣先生,到南京我一樣是請罪,那他既然答應了,「你去吧(指放蔣)。」當時我不說,現在,我可以說,他答應了。他後來也真是做了,他沒說假話:「我不剿共了,我不剿共,跟共產黨合作。」
郭:這是他經過他太太轉達的還是他親自跟你講的話?
張:當然!親自!他跟我講的。當時我絕不說這話,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不願我把這事情講出來。我現在可以直截了當的說,我是跟周恩來見了面,中國現代人物我最佩服是周恩來,我最佩服他。這個人我倆一見面他一句話把我刺透了,他也相當佩服我。可以說我倆一見如故……。我當時答應周恩來,周恩來說:如果你可以坐轎,我們共產黨可以放棄了這些事情。我們很希望,你能領導我們更願意。我說我去說服……。我自個兒太自驕了,我說我說服蔣先生,我說我可能把他給說服了。但是我沒敢假設我負責任。如果你們條件是真的?真是這樣,你說真的,我說好,你們真是這樣,我跟蔣先生說說,這方面我負責任。你那方面說的話可算話,大家說著算。也許我上了周恩來的當也不一定,這話得這麼講(呵……)。可是周恩來,我倆話說得很確實。他說你真能作得這樣我們立刻……不過,他要我兩個條件:「一個,把陝北這個地方仍讓給我們,讓我們後方家眷在這待著;一個,不要把共產黨給我們消滅。」這是兩個條件。其餘,一切都服從中央,軍隊也交給中央改編。並且我們當時定的這樣計畫,後來抗戰時我跟蔣先生……,現在張祕書長(張羣)說:「蔣先生那時怕你啊!拿你當個寶貝。這邊拿著你,怕那邊也拿著你,怕你跑到那邊去。」那時候我們說好了,閻錫山、東北軍、共產黨,抗日時這樣擺著,我們絕對服從你指揮。閻錫山、東北軍、共產黨三個軍隊這麼擺著,作戰時這麼擺著,我們絕對服從,跟你作戰合作,都說好的……。我爲什麼跑到閻錫山那去?所以我就說,中央啊,事情也都過去了。(今天)我已九+歲,我也不怕了,中央糊塗,他就一直不曉得我與共產黨有聯絡。後來戴先生(戴笠)我倆見面他說,我真沒想到你。我說你那些特務,盡扯蛋的特務。你特務什麼了?你特務!
再說爲什麼各方後來都要蔣先生下野?閻錫山對我祕書說,他蔣先生不走,你事情沒有辦法改革。蔣先生真是如馬歇爾對顧維鈞說的(握拳狀),什麼意思呢?拿著權不放。蔣先生就是這個作法。你(指唐德剛)那「李宗仁傳(回憶錄)」中李宗仁說得一點不錯,你不幹了,你還在幹什麼呢?不但干涉,你還照樣下命令。你照樣下命令,人家怎麼幹呢?你到底是幹哪還是不幹?所以這是蔣先生的錯誤,他就是這樣一個性格嘛!張文白(治中)說的一點不錯,他們都刺透他這個人了。
唐:所以漢公說蔣公是有大略沒有雄才,是不是?
張:這是我批評他,我說蔣先生跟我父親相反,一個是有雄才,無大略;一個是有大略,無雄才。蔣先生這個人就是沒雄才。張嘯林、杜月笙知道吧?當然,他們是幫會的人哪。他們就說蔣先生不會做。他說你到南京蔣先生就把你放了,這是歷史上一件大事,這是歷史上一件動人的事情,但是蔣先生就沒這個雄才,張嘯林如此說。
郭:他爲什麼不放你,你覺得呢?
張: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可能是張岳軍(張羣)告訴我爲什麼。張岳軍說:「你是個寶啊,你是個寶貝,誰把你抓住誰就有用。」你明白這句話?他意思就是說怕你被共產黨抓去(爭取去)。
郭:不放你,可能是怕你講出來?
張:那沒什麼,我講什麼?我絕不會講。他不在了現在我講,否則我絕不講。
郭:您對錢大鈞的看法怎樣?有人說如果錢大鈞繼續作你的參謀長,就不會有西安事變,因爲您與他處得比較好,您不喜後來的晏道剛?
張:不是,晏道剛也不是喜不喜歡,錢大鈞也不是喜不喜歡。簡單的說,我那參謀長就是蔣先生派的一個間諜坐在那裏。晏道剛是個好人,是個老實人,錢大鈞比他油條。所以蔣先生對晏道剛很氣,他並沒有注意這些事情(指張聯共),他不太理和(指不進入狀況),也不知道。換句話說,他沒那麼注意。
給蔣一個下臺階
張:我當他爸爸(王新衡)面說,他們特務就做那麼些事,胡扯蛋,正經事不做,光做胡扯瞎扯的事。他(唐)的岳父(吳開先)也是CC大將之一,CC更糟糕。後來他們那些玩意我都看見。
郭:抄省黨部那次?(八月二+九日張因祕書被陝西省黨部捕去,怒而派兵抄了省黨部,當時本欲與蔣提前決裂。)
張:都看見,胡說八道嘛,根本沒那事報告那些事,是什麼玩意呢?花那個錢真冤枉透了。所以那時中央吃這個虧吃大了,所以各省都對此沒有好感。沒好感的原因就是他們在裏面搞的,中央就信那套。我這個人用人就不同,我從來不幹這種事。我要是疑惑你,我就不用你,我用你,我就把全權交給你,我現在也這樣做事。所以人哪,我今天還是基督徒,人啊,禍背而出,倚背而入。你怎麼待人,人家也怎麼還你。那孟子說得一點也不錯,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讎。你用這法子待人,開始人家不知道,慢慢人家知道了。你(指郭)還年輕,記著我的話,做事情,我告訴你,要緊這兩句話,問心無愧。也許我錯了,但是我問心無愧,我對你沒什麼。我說我這個人,待朋友,待部下,待什麼都是如此。
郭:羅啓(蔣經國副官,六0年代派給張作副官,與張熟。)說有天中秋您喝了點酒,對他說:「羅副官,我其實沒看蔣的日記。」有沒有這事?
張:是的,我說看了蔣的日記其實是給蔣先生一個下臺階。我是看了,但我看了更生氣,唉,裏面不談了。蔣先生太狹隘了,天下就敗在CC與戴笠手上,總是安個特務在你身邊,蔣先生就喜歡聽這些人的話。
郭:在貴州得盲腸炎(一九四一年),聽說他們(特務)要把您殺掉?
張:有說戴笠就要把我弄死。
郭:可是您在西安事變對戴笠不錯啊?
張:戴笠也不能算錯,在那時就把這事完了,解決了,死了就死了,沒有了,省去這個麻煩了。我也不認爲就是戴笠。
郭:您對汪精衛、胡漢民看法怎樣?
張:汪精衛雖與我有衝突,但這個人的學問我還是佩服的。胡漢民在我遊歐回來時曾勸我不要去南京,他說叫我去廣東、廣西玩玩,意思是(爭取我),我說我已跟蔣先生約好了,回去南京看看再說。他就罵汪精衛說,他說當年在總理面前我們二個人,一個汪一個他。總理派汪精衛到外面辦外交,辦這些事,辦那些事,都得說假話,不能說真話,汪精衛習慣了,跟誰都說假話。我在總理面前甚麼話都敢講,甚麼話都說,總理也原諒我,我什麼都說,我也說慣了,專門說實話,再說,惹禍啦,惹出禍來。嘿嘿嘿,他意思就罵蔣先生,哈……很有意思這句話。
唐:怎是罵蔣先生呢?
張:他說他對總理說實話,總理也不生氣,好聽不好聽都不管,我說慣啦,再說(蔣當權後)就說出禍來了,嘿嘿……哈哈,很有意思。(指胡被蔣扣在南京湯山。)
郭:您與蔣夫人關係如何?
張:一九三0年底我到南京,蔣請我喝茶。蔣夫人一看我說:「漢卿你好!」蔣先生奇怪,你怎麼認識他?她說:「我認識他還在認識你前哩!」(唐:哈哈!)我第一次到上海(一九二五年,五三慘案。)人家請客,有宋美齡。大家都知道說這是孫中山的小姨子,旁的都不知道,故蔣說:「你怎麼認識他?」她說:「我認識他比認識你早。」哈哈!
(博訊)